許久,當我不再期盼他聲音的時候,清朗的男聲在頭頂響起,“朕明日昭告天下,立你為後。”
我抬起頭,茫然的望向他。
見我木然,朱佑樘騰出一隻手,捋順我鬢邊微潮的碎發,懇求著,“答應我,嫣兒,不要拒絕我,求你,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能,嫣兒!”
我把頭埋進他的懷裡,入住坤寧宮就等於肯定了我的後位,昭不昭告天下,有何區別?如今,大孝未過,何必如此心急。
“嫣兒?”等不到我的答案,朱佑樘拾起我的下頜,讓我看向自己。那雙清澈的眼眸,璀璨明亮,烏黑動人。
“我是你的妻子,你知道就好。”
“嫣兒,為了帝位,我們失去了太多太多,我不能再沒有你了!”
我握住他的手,用心許下承諾,“我不會離開的,永遠不會。”
次日一早,嬋娟為首的宮女們呈上了松江府織造的大紅細布褘衣,鑲滿珠玉的蘇繡霞帔,和極盡奢華的九龍九鳳冠,數不清的玲瓏流蘇……
我在滿朝文武的目視下,緩緩踏進了奉天殿。
剛要跪地施禮,卻聽龍椅上人道:“不必跪拜,直接宣旨!”
我一愣,不,是滿朝具驚。
“奴才遵旨。”懷恩拿起聖旨,上前兩步,沉聲讀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張氏之女,貴賢淑德,蕙質蘭心……深得朕意,特此封為皇後,賜鳳璽玉印,執掌六宮,欽此。”
趕緊謝恩。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朕說過,不必跪拜!”在百官的驚愕中,朱佑樘緩步走下龍級,拾起我的手,帶著我共同走回禦座。
轉過身來,屹立在大明王朝的權利巔峰,分享著他的天下,接受百官朝拜——“臣等恭祝皇後娘娘,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紫禁城的共鳴,大地的震顫……我都聽不到了,只記得緊握住自己的溫暖大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們顯然比我明白這個道理,尤其聽說新帝是如何如何勤理政務後,生怕以前的齷齪曝光,一個個謹小慎微的,不忘在朝堂上狗咬狗,我聽著“眼線”的彙報,忍不住笑噴,打吧,沒有幾天好撲騰了!
那個鎏著金邊的小紅本上的名單,正在逐步實現,首先變的當然是錦衣衛——罷免了錦衣衛指揮使萬通,由牟斌勝任,而王嘯雲接任了指揮同知;當然,也有不同的,比如,朱佑樘計劃讓蕭飛接任子夜留下的另一個指揮同知,可蕭飛卻執意留在坤寧宮當差。我不解,親自去勸過他,“指揮同知前途無量,窩在坤寧宮太委屈你了,男子漢大丈夫該以前途為重!”
蕭飛笑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我一愣,問他是受誰之託,蕭飛卻死不吭聲了。這一個個的嘴怎麼這麼嚴實?共産主義革命戰士啊!
孫彪本來被安排在軍中任職,可他吵吵嚷嚷的非要呆在皇上身邊。朱佑樘拗不過他,只得把他調回錦衣衛,他那性子又不適合當官管人,在複雜的深宮裡混,只得也委屈他,當上了禦前侍衛。可孫彪不以為意,成天美得和什麼似的。
我笑了,這人的江湖秉性還真重,不過,我喜歡,李搖鈴走了,宮中再無像他那般的至情至性的簡單人了。
閉上眼,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身邊一空,我知道他又趁我“睡熟”悄悄起身,在搖曳的燭光下批閱奏摺,心啊,何止酸澀。明憲宗留下的萬裡江山,看似繁盛,實則外強中幹,腐朽沒落,民生凋敝。滿朝奸佞,民間素有“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諺語流傳;更有數千毫無建樹的傳奉官禍國殃民;國庫空虛,若非朱佑樘將沈伯秘密運送來的金銀入庫,如今國庫根本翻不出一文錢……
哎,要破壞一個國家幾年時間足矣;可要重現盛世,絕非一朝一夕。試想下,改革開放30年,才有了現在的新中國,那還是資訊時代的偉大成就,如今呢,聖旨從京城傳到邊陲就需要1個多月的時間,想扭轉乾坤,何其難也。
摸著胸前的小鑰匙,感慨萬千,思緒又飄到了他登基為帝的那個晚上——
懷恩捧著個精緻的鏤空寶盒跟在朱佑樘身後,我看這架勢,趕緊起身施禮。
朱佑樘笑著拉住了我,“嫣兒,別難為自己了,你做得別扭,朕看得更別扭!”見我不悅的嘟起小嘴,笑意更濃,拿過寶盒,打發了懷恩。柔聲問:“猜猜朕給你帶什麼來了?”
我提不起興趣,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成批成批的在眼前過,往宮裡堆,我再貪心也看膩歪了。
“怎麼,不喜歡?”開啟寶盒,是一把樸素的銅制小鑰匙,在我眼前晃晃。
“金子都無愛了,還能稀罕銅啊!”我如實回答。
“梓童,你不能哄哄朕嗎?”朱佑樘表現得很傷悲。
“臣妾謝皇上恩典。”我小翻著白眼說。
“哎,罷了,罷了,朕真是把你寵壞了。”把鑰匙強按到我手裡,兀自坐到一旁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