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和諧的死法,卻讓我寒到骨髓。究竟從哪天起,我身邊殺機四伏……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門外傳來了韻婷激動的聲音,“是你!一定是你!”
我和朱佑樘對視一下,起身一探究竟。剛才被打發走的眾人,不知何時彙集到了我的門口。韻婷發瘋的指責玉凝就是內鬼,就是要害我的罪魁禍首。
“妹妹,別亂說話。”
玉凝臉色煞白,顫顫巍巍搖著頭,大哭著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嫣兒,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啊!”
“姐姐,你不要信她!這凝神香分明就是她送給你的!若不是她,上次那麼多人,為何魘鎮布偶偏偏被她找到!姐姐,就是她啊!就是她!”韻婷歇斯底裡的吼著;張鶴齡咒罵玉凝不識好歹,恩將仇報;碧兒、紗織也是一副憤憤不平;唯獨豔情眯著雙眼,不知再想些什麼;回頭看向朱佑樘,他面無表情,讀不到任何資訊。
我知道這陣子把韻婷嚇壞了,她一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哪裡見過這許多事情。只能求張鶴齡把她強拉回房,好生照顧。我始終不相信玉凝會對自己出手,但不排除有人借她的手除掉我。
“嫣兒,你相信我啊!咳,咳……”玉凝哭得沒了人形,連聲咳嗽了起來。
“別急!謹慎自己的身子。”我忙請李搖鈴替玉凝瞧瞧,先扶回了我屋。轉身冷冷的對眾人道:“此事除了你們幾人外,我不希望有下一個人知道!明白嗎?”
眾人或清楚或疑惑,都點頭應下。我一揮手,打發下去各忙各的。朱佑樘陪我回房,見李搖鈴正為倒在床上的玉凝施針平穩心肺二脈,便輕輕走了過去。
玉凝見我和朱佑樘站到自己身前,掙紮著想坐起來,拉住我,哽咽著解釋。
“玉凝,我聽你解釋,請告訴我布偶和凝神香是怎麼回事?”
玉凝拼命搖著頭,“魘鎮之事,我實在不知,絕非玉凝所為,玉凝絕無害人之意!凝神香,那凝神香我只當是普通的安神香片,見嫣兒休息不好,才討來送你的,真的啊,嗚嗚……”
“你問何人討來的?”
“是,是……”玉凝眼風一轉,徘徊不定,低下頭,執執拗拗地說:“是繼曉大師。”
“繼曉?!”朱佑樘的聲音突然響起,突兀、驚訝、更多的是憎恨。
一席白色衣裙,素雅的發飾,淡然的妝容,眉石幻化出謙卑的線條。我滿意地朝鏡子裡的自己笑笑,起身去了城東雲華寺——玉凝與妖僧繼曉“約會”的地方。
按照玉凝昨日的“口供”,她是誤打誤撞幾次邂逅繼曉。我想,繼曉的算計,恐怕早在“百花盛宴”上埋下了伏筆,加之他深諳佛法,很快與玉凝拉近了距離。玉凝心思簡單,對其深信不疑,繼曉便從她那裡打聽了樓裡不少情況。我不知道繼曉究竟想從玉凝哪裡探得什麼,因為照玉凝所說,繼曉的問題相當開放,雞毛蒜皮沒有他問不到的。或者這是他為自己留好的後路,一旦玉凝事情敗露,可以迷惑我們的視線也不一定。
朱佑樘對他鄙夷尤深,在我的“威逼利誘”下,簡單提說他是萬氏的爪牙,以神仙方術、邪門歪道、春宮秘技……各種不入流的伎倆巴結著他爹——當今皇上。曾被封為通元翊教廣善國師,貴極一時,弄得宮中烏煙瘴氣,朝廷每況愈下。直到去年,因星變,言官極論其罪,始勒為民。我不敢想,繼曉被罷會否是萬氏一族的另一個陰謀。可不管怎樣說,此人不除,終是一害!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才頂替玉凝,與繼曉一會,讓朱佑樘有機會將萬氏黨羽一網成擒。
朱佑樘初始不許,擔心我的安危,說繼曉奸佞狡黠,心機頗深。見我任性,非去不可,勉強應下——我自以為是的告訴他,我不想做個只能被人保護,一無是處的笨女人。
默默走在路上,明知朱佑樘他們在暗自保護,心中還是焦躁不安,恐怖的魘鎮在眼前晃了晃去,如果那夜的夢是真的,魘鎮是繼曉施術,那他太可怕了,防不勝防的可怕。
站在雲華寺外,看著這座沒有任何獨特之處的普通寺院,暗自咬牙,此人確不可留——懂得低調的敵人,絕不可留!
悄悄環視,找尋玉凝提及的那個四面外通的院落。蓮步輕盈,垂眸走向其中,坐到小亭裡,靜靜等待著。
雲華寺本就香火一般,更何況近日落十分,幾乎看不到來往的香客,所以我這個“玉凝”坐在這裡並不招搖——這是我充分考慮到海拔差異後,選擇的等待方式。
時間一分一秒的溜走,我不清楚提前到達的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只是一刻不敢放鬆——因為我知道,在院子的某處,有一雙眼睛在審視自己。直到太陽落下,天邊只剩下耀眼的紅暈,一側角門外隱約傳來禪杖聲。我一驚,下意識握緊拳頭,權當未覺,等待禪杖主人靠近。
一步步,一聲聲,沉穩的步伐每靠近一分,我的心就抖一分,咬緊牙關,絕不能露出半點紕漏。直到禪杖的主人走到我身後兩丈遠的時候,我才裝出恍然察覺,扭回身,低眉順眼的一福身,始終沒敢發出一點聲音。
“女施主有禮了。”繼曉向我還禮。
我剛想按照“劇本”把他邀請進小亭,進入我方“包圍圈”,遠離四邊方便逃跑的大小門,卻聽月牙門處傳來另外兩個腳步聲,一人道:“咦,伯虎,那是玉凝吧?”
我倒吸一口冷氣,他們怎麼在這兒?
唐寅沒吭聲,卻聽文徵明問:“玉凝,你怎麼在啊?”
仗著距離遠,我硬著頭皮回過身,向兩人嫋嫋一拜。
文徵明渾然不覺,唐寅卻輕“咦”了一聲。就是這聲微不可聞的質疑,讓繼曉向後退了幾步,我心中暗叫不妙,卻聽繼曉笑道:“女施主既有友人在此,貧僧不多打擾。”
我急了,佯裝重感冒,用力咳了幾聲,也不管文徵明的關心,用極重的鼻音說:“大師莫急,玉凝尚有一事相求,煩請大師指點迷津。”
繼曉聞聲止住步伐,朝我邪魅的一笑,“女施主不是有事相求,而是喬裝辛苦。”
我一愣,反應過來就想沖上前抱住繼曉,不讓他跑掉。
繼續似看出我的心思,眉眼不動的大喝一聲:“出來吧!”
朱佑樘昂首闊步走入院內,斜眼睥睨。繼曉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好久不見,您若召見貧僧,只需吩咐,何勞親往?”
朱佑樘冷笑,“大師貴人事多,祐樘自當親自前來拜會。”
“貧僧俗務纏身,殿下見笑了。”言罷,抬腳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