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絨的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自己之所以會在天界生活得安逸,是不是也是由於自己沒有魔刻?
然而,寒夜溫婉而真誠的笑臉,還是將他打動了。
還有默穹的承諾。
他們對他有所隱瞞,吞吞吐吐,但是都不會真的將他騙得團團轉,連承諾都不去信守的。
而且,他們的承諾中,並不僅僅是讓自己,而是讓整個狼族脫離魔道。
沒有什麼可猶豫的,自己不是沒有退路的孤魂。
“我和他們,不一樣。”
他將雙手放在胸口。
這句話,在他的意識之中,絕無半句虛假。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刺目的紅光,從他的胸口湧出,濺到臉上的紅色水滴,化作了一道道,讓他無比厭惡的魔刻,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比起聞慣了的血腥的味道,反而是遍佈全身的痕跡,更讓他喘不過氣來,更讓他感到窒息。
然而這種厭惡感在他看來,也是那樣的神聖。當血的味道沖上喉嚨,他輕輕咳嗽,破軍立刻遞上了一條手帕。
“擦擦吧。”破軍柔聲道:“能夠繼續和你一起共事,我很高興。”
破軍的行為,就代表了雨櫻的意識。他如此溫柔,也證明雨櫻再次接受了他。
雨櫻的紅唇輕抿,在他看來,是那樣的柔和。
他終究不是破軍,對於雨櫻表面上的敬重,讓他看不出雨櫻的笑容中有多少的嘲諷悲憫。
而坐在那裡的,黑袍的小姑娘,正用不快的眼睛盯著他。但是大概礙於雨櫻,她也沒再表現得像他剛剛進來時那般激烈。
然而她卻還是一言不發,頭也不回一下地走了。雨櫻叫了她幾聲,她也沒有理會,極為生氣的樣子。
“魔族的小姑娘,真沒教養啊。”
他想起了無論什麼時候都那麼有禮貌的仙魂仙魄。
“別這麼說,我們現在都是魔族。過去你看到一個魔族不好,你罵他們全都不好也沒什麼,現在若是還不是針對那個惹了你的,還是針對整個魔族,就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他適才反應過來。然而,對於魔族的身份,他還沒有任何實感。
就像是一場飄渺的夢幻,一時是妖族,一時入了天上,此刻,又滿身的魔刻。他又像是初初見到寒夜時,在自己的手上擰了一下又一下,魔刻的紅色,讓他看不到擰起皮肉的紅腫。
然而,疼痛感,鮮明的疼痛感,在告訴他,他成功了。
成功地打入了,他過去的夥伴之中,成為他們之中的細作——不,救贖者。
雨櫻將手指按在唇上,也在思量著,到底應該如何利用這顆絕佳的棋子,才能不被察覺,又將價值發揮到最大。
她向來無情,當他已經決心要欺騙她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再是她的左膀右臂,而是一顆已經被她廢棄,卻還要置入對方棋盤中的子。
然而,他在默穹看來,又何嘗不是棋子?
當生命只淪落為掌控在手心之中,任人擺布,這其中的價值,似也不再重要。然而,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
他以為自己還有退路的時候,便已經沒有了餘地。
因為他的路,竟已然狹窄到,只剩下那一條退路。
眼界的狹窄,讓他無法意識到,他的境地多麼可怖,仍舊莫名地為走上死路的自己雀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