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兒大駭,顧不上想七想八了,趕緊跑出門來,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喬鄆哥成大傻子!她不要嫁給他傳宗接代!她寧願賠錢,賠幾百兩都行!
見他還蹲地下抱著頭“起不來”,迎兒愈發擔心了:“可還起得來?我去給你喊大夫,你等著啊,千萬別閉眼睛別睡著,我馬上就回來。”
正欲拔腿跑出去呢,地上的人突然一把拉住她手,“嘿嘿”一聲笑起來:“逗你呢,你摸摸,哪裡流血了,好端端的呢,別怕啊……”
迎兒一驚,又一喜,繼而是大怒,一把甩開他的手,趁他還沒站起來,又“啪”一聲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把,王八蛋!讓他騙她!
“哎喲……”
這回是真疼了。
迎兒才不管他真呻.吟假呻.吟呢,轉身便走,“啪”一聲重重的合上了大門。
鄆哥兒蹲地上,聽見門被關,聽見“噔噔噔”上樓梯的聲音,聽見有男子問“丫頭回來了”,聽見她“嗯”一聲……直到聽見房間門也“哐當”的關上了。
哭笑不得。
真是作繭自縛啊!早知道她氣性大,就不哄她了。也忒沒良心,他日夜兼程趕回來,她就這麼不給他好臉啊!當初打斷他命根子時就該早早賴上.她的……看吧,現在騎虎難下了,張口閉口“哥哥”的,連摸個小手都不行了。
迎兒衣裳鞋襪也來不及脫,直到紅著臉撲進軟和的被子裡,那心口仍砰砰直跳,像有頭小鹿在四處亂撞。手心出了許多汗,黏得她難受,卻又不想去洗,連動都不想動一下,也不知是怕誰聽見響動。
嗯,一定是怕二叔聽見,雖然他們之間還隔了一間屋,但……反正絕對不是怕喬鄆哥那王八蛋!
她為何要怕他聽見?這問題她想到了一瞬,卻又極速避開去,她才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現在的她只有一個目標——賺錢,賺多多的錢,想盡辦法吊打西門慶。
她在心內不斷給自己催眠:我討厭死那王八蛋了!我討厭死那王八蛋了!我討厭死那王八蛋了!念三遍果然有了效,想不起他往日的好來了,腦海裡全是方才巷子裡他的“壞”。
哼,果然當兵的沒一個好東西,他以前恁好恁實誠一人,才去了三個月,這臉皮就有城牆厚了。
關鍵是他以前多怕她“威勢”啊,她說東絕不敢往西的,今晚不僅不聽她的話……居然還敢佔她便宜了。
都是被帶壞的!
迎兒堅信,自家哥哥是好的,就像自己孩子是好的,都怪別人帶壞掉!
且說少年嘆息著回了家,見臥房的燈還亮著,他爹正坐炕上抽旱煙呢,那“吧唧”“吧唧”一口一口的,聽得他渾身不自在。
“回來了?”
“嗯。”
“哪日走?”
“頂多能待兩日,還要去臨清城替小衙內辦事。”
原來他這次能有時間回來,還得感謝小衙內呢。而那將他挑去近前伺候的衙內,是邱總兵最小的兒子,最得寵一個……當然,也不是旁人,正好是那日在門口幫著迎兒尋他的男子。
小衙內有老爹罩著,隱姓埋名去營裡歷練,見他屬親衛編制,本事不差,又有那麼個標誌妹子在,打定主意要認他這位“大舅哥”,只同老爹開個口,他就跟了他了。
只是,威風是威風,邱衙內也極賞識他,不時的就與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但他就是覺著不自在。
為啥?小衙內每隔兩日就要問“你啥時候家去,我同你去”“你們清河縣我還沒去過,要去一趟”。剛開始,他還單純的以為衙內是真想體察民情,雲遊河川呢,後來說著說著就問“你姊妹幾個”“你妹子年歲幾何”“你妹子許了人家了沒”……這般□□裸的打探,鄆哥兒沒有一日不防著他的“攻勢”。
所以這次跟著小衙內從東京回來,他第一件事就稟“家中有事”,找盡藉口甩脫要牛皮糖樣跟來的衙內……這才借了他的馬,騎回來。
“這兩日無事,我幫爹把被褥鋪蓋洗洗罷。”鄆哥兒一面脫衣裳,一面漫不經心道。
喬老爹笑起來:“不消不消,昨日迎兒丫頭才洗過的,又在大太陽下曬了半日,晚間睡著都不怎咳了。”
鄆哥兒手上一頓,奇道:“她咋幫你洗了就?”
“嗨你這孩子,她咋就不能幫俺洗了?不只洗了俺的,你的她也洗了,就是廚房裡那堆柴火也是她幫著曬的,堂屋也是她幫著拾掇的……倒是個難得的好閨女。”
鄆哥兒咧著嘴笑起來,他認定的媳婦兒能不好麼?
“你小子可給老子記好了,以後敢對她不住,老子就先剝了你的皮!”喬老爹敲著煙槍,正色道。
鄆哥兒愈發笑得眉目舒展了,聲音洪亮的應聲“是”。
於是,躺到她親手換洗的鋪蓋上,鄆哥兒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而這胡思亂想同以前那幾次又不一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呢?自然是進了軍營後咯。以前他只渾身緊繃,繃得腰都酸了也不知自個兒舒解,後來……他看了看自己兩隻手,只能說,軍營果然是開啟新世界大門之處。
只是,到了翌日,喬老爹就意味深長來了句:“孩子長大了就得自個兒住一屋。”非支使著他搬過去堂屋睡了。
鄆哥兒也鬆了口氣,以前是不放心他爹夜間咳了要喝水要起夜,現在看著他身子好了不少,他獨住一屋也好。但見堂屋被迎兒收拾得整整齊齊,桌凳都擦拭得纖塵不染,他又覺著哪裡都睡不下了,捨不得“破壞”她拾掇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