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自己兄長是這般身量沒錯。只是,兄長的麵皮紫檀,沒有這般白,更不會這般自信滿滿的咧嘴大笑,笑得露出牙床也不在意。
“好兄弟!你可還認得哥哥?”這一聲就有些哽咽了。
男子頓時如當頭棒喝,觸電一般,與漢子熟悉的殷切目光撞上,那眼裡有淚光微微閃爍……登時一把拉住韁繩,箭步跳下馬去,大力推開擋在跟前的眾人,兩步來到鋪子前。
“可是……哥哥麼?”
武大一激動,只來得及“誒”“誒”的應了兩聲。
迎兒也激動得心口砰砰直跳,忙開啟鋪子小門,推了她爹出去。
武大郎似木偶一般,由閨女推著一步一挪的走出來,小門外就是個三四階的石梯,他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武松,不料一腳踩了個空,只來得及“啊”的叫一聲,就朝著石坎下大街面栽過去。
迎兒眼睛一閉,不忍看那畫面,心想:完了,她不該推她爹的,現在好了,全縣的父老鄉親都要眼睜睜看著她爹摔個狗啃泥了……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那姿勢下去還真就是狗啃泥了!
果然,人群“嚯”的叫了一聲,像炸開鍋了一般。迎兒不得不睜開眼去,卻見她爹被……她叔抱在了懷裡!!
因二人身高差距甚大,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他爹被她她叔完完整整的抱了個滿懷。
“兄弟,真是你麼?”武大話說得含糊,估摸著是被悶在武松懷裡了……
迎兒忙跟出來,蹲下~身行了一禮,道:“迎兒見過二叔。”
武松這才放開武大,挑著長眉看看迎兒,又看看武大,突然就“噗通”一聲朝他跪下去。
迎兒忙避過去,武大就被兄弟跪了個直挺挺,只聽他哽咽道:“俺哥哥!兄弟……兄弟可終於尋到你了!”
武大緊張得搓手,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知要說個啥,只求助的看向閨女。迎兒嘆了口氣,覺著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他們兄弟相認就行了,哪裡管得了禮儀形式。
圍觀之人已經將鋪子圍得水洩不通,有認識的就小聲問武大:“這是你啥兄弟?”
武大愣愣道:“是……是俺兄弟。”
“啥兄弟?”語氣裡有點兒不耐煩,又問:“是親兄弟麼?”
武大忙不疊點頭。
就有人嗤笑一聲:“你咋可能有這樣的兄弟?怕不是胡吹的罷,打虎英雄哪是這般好認的?”這人迎兒識得,就是以前擺炊餅攤時專門用隔夜肉包子忽悠他們的劉二郎。
武大被問住,親兄弟就是親兄弟啊,讓他怎麼說,難道還非得滴血認親不成?
似乎是質疑他還不夠,劉二郎居然開始奚落起來,上上下下看了武大一圈,又看了看武松,搖頭擺腦道:“非也非也,一個三寸丁谷樹皮,一個威風堂堂,這哪裡是一個孃胎出來的?哦,莫非當年你娘生你時將孩子扔了,反倒養大了你個傻胞衣?只要是姓武的,就都是你兄弟了?”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經過迎兒一年多的努力,縣裡人雖不會再無端羞辱武大,但見他鋪子生意蒸蒸日上,連著買了兩處大宅子,眼見著曾經給自己提鞋都不配的人居然過得比自己好了……這心裡也不是滋味。
這種“不是滋味”不至於讓他們主動找茬羞辱人,但見他被羞辱時也會湊個熱鬧,跟著取笑一番……畢竟於他們而言又不會損失啥,又能出了心頭這股“不是滋味”的氣。
迎兒大恨!正要替她爹出頭呢,突然,就聽一聲清咳,雖只簡簡單單的“咳咳”兩聲,卻讓人不再敢出聲,人群笑聲慢慢都靜下來。
只見武松仍跪在地下,說道:“休再取笑,俺哥哥便是俺哥哥,我武松在此說一句,昨日之事已如昨日死,從今開始,若有人再拿甚諢號安在俺哥哥身上,別怪俺拳頭不認人。”
說著掄起拳頭,朝著膝蓋旁的青磚捶下去。迎兒也未見他如何用力,沒有刻意咬牙切齒,沒有刻意青筋暴起,就那麼普普通通一捶,其輕松自如似只撣了撣衣袖上的灰……那青磚的街面就碎了。
隨著上頭磚碎,街面還凹下去一個拳頭大的坑!
眾人大駭,這才真正見識到“打虎英雄”的威力!
前頭那四名獵戶驚撥出聲,抱拳道:“果然是打虎英雄名不虛傳,當晚天色已晚,俺們不敢上岡,未曾親眼得見英雄神力……如今一見,莫說一頭大蟲了,就是再來兩頭也不成問題!英雄且受俺等一拜。”說著便朝他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