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身姿窈窕清麗的年輕女子。
纖細柔眉,翦水秋瞳,輕笑間束貝含犀,氣質翩躚出塵、淡雅大方。她身著淺色水粉衣裙,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外罩輕煙薄紗,風鬟霧鬢,在身後花簇的嫩粉淡綠映襯下,一瞬間竟美得令人窒息。
夏辰並未窒息,他只是有些怔忪。
女子一側跟著一名梳了雙丫髻的婢女,正低眉順眼站在其旁。
“聽聞堂兄自江南帶回一位小公子,很是護得緊,今日是若芸唐突,不曾想小公子竟會居住於‘清輪居’,若有打擾,若芸在此給小公子賠個不是。”祁若芸微微作揖輕聲說道。
夏辰回神聽了趕緊搖搖頭,遲疑一瞬,指了指自己嘴邊,對她擺手,面上掛著一縷窘迫的淺笑。
祁若芸接觸醫學甚廣,手言通譯自然是懂的。
她只是一頓,便佯裝好奇問道:“小公子可是口不能言?”
夏辰垂下眼來,默默點頭。
對於病患,祁若芸素來耐心極好,本能地將夏辰歸於‘患者’一類,她露出淺淺笑顏:“人之所病病疾多,小公子若是信得過我,可否讓若芸看上一看?”
夏辰一愣。
他在兇寨便聽說過‘祁若芸’此名,從中得知女子確實精通醫術,更是七哥中意之人,然……這人是想要對七哥不利的人,自那時起,他便對還素未謀面的這位女子心存芥蒂。
於是他不自然地卻又堅定地選擇了搖頭,比劃出——謝謝,不勞姑娘費心。
祁若芸以為他約莫是不信任自己,面色不變道:“若芸雖為女子,遠不信奉‘無才便是德’,古言‘凡少年人看病,心中必謂天下無死症,如有死者,總由我功夫不到’,若看不出原由,便是若芸功夫不到家,如此正好警醒自己,多下些功夫再去做那救人醫者。”
什麼古言,夏辰聽得腦袋發暈,他雖識字,讀的書卻甚少。不喜與人交談,他胡亂轉了轉眼,埋頭就想走回宮室。
“你可知堂兄體內藏匿劇毒?”
女子輕飄飄一句話,夏辰不得不停了腳步。
“見你初次反應,想必你已知曉我是何人,堂兄不喜客套話,與他同一族氏,若芸亦是不喜。”祁若芸攏起衣袖,似是對繡於其上的牡丹花觀得出神,“我來找你,只為明白一事。”
夏辰側對她皺了皺眉,不欲無禮,只好順著她的意伸手比劃——敢問姑娘所為何事?
“你想救堂兄嗎?”
夏辰不知她問這話的目的為何,但無論誰問這個問題,他的答案皆是如一——自然想救。
“既如此……”祁若芸挑眉,“小公子可聽過巫族一氏?”
夏辰目光瞬間變得警惕。
祁若芸見狀輕聲道:“巫族一氏在醫學一面當是得天獨厚,可享盡世間醫者皆不能輕易所得的大醫緣。上古醫卷曾有記載:巫者,天生雙瞳,身具異力,可不死不滅。誕下一子,異瞳而生,疾症並纏……”
“你瞳為木色,口不能言,是否生來便為斷舌?”
夏辰面色陡然蒼白。
最不想讓人知道的醜陋之處,如今卻出口他人,他只覺渾身血液凝固,肢體僵硬,耳邊嗡嗡作響。
對面之人見他神情,便知自己猜中了。
許是見他面上不對,祁若芸一轉話題,悠悠然說道:“堂兄如今把心放到了你身上,於他於我,都算一件幸事。你約莫不知道,幾日前,堂兄與我做了個交易。”她動作優雅地撩開揚到臉頰的青絲,“他給我蠱血制研,來年我則需帶來解藥。”
“我觀你面上蒼白、目光漸散、腳步實中虛浮,指若無力……”
“心頭精血取了恐有些時日了吧?”
夏辰軀體輕震,猛然抬頭,目中竟露了兇光。
祁若芸頓住,而後輕笑,“不用這般看我,我明日便要離開這裡,此行不過也與你做個互利交易。”她回身輕撫芍藥花瓣,“你要救他,我亦需出一份力,當然,你可以拒絕,而到時撐不了多久,你便會力竭而隕,與之同時,堂兄用藥一斷,同樣命不久矣。”
“所幸你也知道,若是有了你的心頭之血做藥引,解這蠱毒便事半功倍。故而,在這交易裡,我要你那心頭精血,而我,”她轉過身子,“則可為你續命,多則一年,少則幾月。”
夏辰已然震驚,聽到最後,他無力般向後踉蹌了一步。
他原以為自己能撐住,不過一個半月有餘,他想著他一定可以撐住的。然而,這才幾日,他卻已經隱隱頭暈目眩,四肢乏力,身子遠遠大不如前。為了不讓七哥看出來,他近日送完點心便回了宮室,不再像前些日還能留在祁夜橋批事務的地方與他多說話。
夏辰開始悔恨自己的莽撞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