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死了便罷,若是害了七哥,他永遠不敢原諒自己……
他不斷撚著自己的手指,心絃繃緊。
少年眼中的悲慟太過滿溢,祁若芸一時之間竟是有些開不了口,良久,她才嘆出一口氣:“這便是我今日所來目的。換與不換,全憑小公子定奪。”
此時早已過了午時,山莊冷色調的光線忽明忽暗,與清涼無比的冷空氣恰到好處般凝和,使女子的一身清亮裝扮美若嫡仙,無法辯駁。
朦朧細雨依舊斷續而降,為深闕宮增添了不少陰冷感。早間霧氣之中的山莊可見度極低,只能看到眼前隱隱綽綽的樹枝與遠處婆娑縹緲的閣樓亭臺。午時一至,霧氣多消散,山莊格局便可清晰能見。
‘清輪居’芍藥花開滿的門外對側,是一處清潭泠泉。泉中水尤清冽,泠泠水聲如鳴佩環,日光下泉水明澈如鏡,百許頭的魚兒皆若空遊,無所可依。
夏辰盯著池裡那蹦跳歡暢的錦鯉魚,眸光呆滯,恍如沒了魂。須倪,他才動了動僵住的手指,慢慢比劃道——姑娘可否替我保守此事?
祁若芸收回跟著少年的視線,點頭:“自然。”
夏辰朝她彎了彎腰,當作道謝。
祁若芸看著少年直起身便落寞走向宮室門口,舉步踏進門檻前,她忽地說道:“雖不知緣何,但堂兄對你必是認真的。”
少年抬起的右腳在空中停了瞬息,再放下,不作遲疑進了門。
女子見狀,只好作罷不再言他。
夕陽西沉,天邊下起了淅淅落落的小雨。
祁夜橋放下手裡的折書,清涼之感自頭頂襲來,他抬頭,這才發覺暮色盡茫,窗外已雨絲綿連,鬥折蛇行的亭閣椽角經雨水打濕,漆色漸深。
他起身行至窗邊,白袍隨著忽來的一陣涼風稍稍揚了揚。
雨滴飄飄灑灑落在窗簷,驚濺出破碎水珠,對面的事物看得已不是很清,若不是熟悉了這山莊中的一草一木,祁夜橋當真會認為在較遠的那處亭臺下默然靜立、巍然不動的單薄人影只是一樁石巖之景!
他身形一動,倏然不見了蹤影。
離得近了,那人影瑟瑟發抖的身子近在眼前。
祁夜橋用盡力氣按捺住在胸膛拼命沖撞的火氣,一步至前便將人牢牢箍緊。
“你可是在尋死……”他咬牙切齒擠出這樣一句話。
懷裡的人在他箍住之時整個人便一僵,黑亮濕發貼在頰邊,襯得臉色愈加發白。
祁夜橋摟著夏辰飛至一處亭臺,運用內力三兩下將人濕衣濕發烘幹了。他神色陰沉,眼中盛滿幽黑怒火,冷冷道:“說吧,為何想要尋死。”
夏辰暗自用牙咬了咬口中的皮肉,不語。
祁夜橋見他並不願說,眉峰一厲,驀地伸手掐住他下巴迫使人抬起頭,道:“當真不要命了?”
夏辰因著下巴的痛楚齜了齜牙,眼珠子定定看向他。
祁夜橋:“……”
一滴淚水毫無徵兆自夏辰眼角滑下,祁夜橋霎時懵了,眼中的怒火無聲無息消失殆盡。
伴隨眼淚滾落,夏辰嘴巴動了動。
——我想救你。
祁夜橋:“……”
他恨鐵不成鋼,“那你便是在淋雨積攢能量,好能厚積薄發,然後施法救我?”
夏辰一呆:“……”沒有,啊。
祁夜橋:“……”罷了。他放開手,擰擰眉無奈道:“我還沒死呢。”
夏辰抬著頭望他。
綠色的瞳眸清澈明朗,宛如雨水沖刷過後晶瑩盎然的一片小小嫩葉。雨聲瀝瀝,祁夜橋猛然感到一股沖動竄上他的胸膛。
思緒未到身先行,他與那雙眼睛對視著,慢慢拉進彼此距離,呼吸掃到臉頰,唇上壓實那刻,他輕聲嘆息:“救我之前,先照顧好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