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認出來了。
當然認得出來,這人一刻鐘前剛拿著賬本上樓對賬。雖然在洪幫裡輩分不高,這人也算是個老人,羅浮生竟半分面子都不給。
一瞬間,眾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少當家說了,”所有人抬起頭一個少年站在二樓樓梯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洪爺平生最恨有人從他口袋裡偷錢。洪爺處理幫裡事務繁忙,把碼頭這類雜事交給他,他就要給洪爺看好這個家當。如果有人敢手腳不幹淨,他就替洪爺按規矩辦了,讓他沒手偷錢。”
說罷,把一根手指和沾滿血的賬本扔在那人身上,又向四周使了個眼色。周邊迅速有人把傷者拖了出去。
這個少年,所有人都認得羅浮生的跟班,羅誠。
眾人竊竊私語。
他們中有些人是跟著洪爺闖天下的,論輩分羅浮生都得叫聲叔伯。現在汗流浹背的等羅浮生傳喚也就罷了,連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把他們當畜生一樣使喚。
有幾個膽大的暗暗把手伸進衣服裡,被羅誠全看在眼裡。
“少當家還說了,他腦子死,眼裡只有洪爺和規矩。誰要是在羅浮生的地界不講規矩,他分不清在座各位誰是叔伯誰是子侄。”
眾人臉色具是一白,所有人都想起當年松江碼頭羅浮生一戰成名。
據小道訊息說,當時青幫收到訊息不敢怠慢,立即叫了“援兵”趕赴松江邊。
後來青幫有人言之鑿鑿,那一夜他們看到的不是人。
黃浦江上大雨傾盆,一道閃電照亮碼頭。
羅浮生渾身浴血,他站在遍地屍骸中,用一把砍得遍佈裂紋的刀指著他們,眼睛裡的殺氣令人肝膽俱裂。
“援兵”被殺氣震懾,不戰自退。
所有看見這一幕的都說那不是一個人,那是一隻鬼,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
“玉閻羅”的名號不脛而走。
眾人迅速交換著眼神,一些人把手從衣服裡抽了出來。
不少人捏著賬本的手開始微微發抖,他們多少年風來雨去,當下卻如履薄冰,不知今天能否有個善果。
人群重新安靜下來。
“喲各位對不住,我來晚了。”
侯力大剌剌推門進來,心腹蟹哥跟在後面。
人群中有些心思活泛的暗中舒了口氣。
侯力和羅浮生一直不對付是洪幫公開的秘密。侯力從洪正葆年輕時候就跟他混上海灘,按輩分來說僅在洪正葆之下。但近年來羅浮生依仗著洪正葆的默許迅速崛起,而侯力接二連三犯事,被打發到十六鋪看碼頭,所以今天按道理也在羅浮生查賬的範圍內。
所有人都知道侯力不會像他們一樣老老實實來對賬。有些對羅浮生心生不滿的暗暗希望侯力能當這個“出頭椽子”,把這囂張跋扈的小子扳倒了,自己也可乘勢而上找回洪幫裡“老人馬”的一席之地。
這侯力姍姍來遲,語氣輕慢,顯然不是來老實對賬,今天有好戲可看。當下所有人都默契的不說話,準備坐山觀虎鬥。
這侯力見自己出場,竟沒人打招呼,臉上頓時難看起來。
他之前不是沒做過工作,串聯了幾個過命交情“一起不交賬”,沒想到幾個所謂“兄弟”喝酒時滿口答應,轉眼就提著賬本灰溜溜到美高美來。
“侯爺,您來了,少當家請您上樓。”羅誠看到侯力來了倒也客客氣氣。
侯力冷哼一聲,揹著手和蟹哥就上樓。
侯力一進包廂,就覺得裡面比外面還要黑。
整個屋子裡只有茶幾上一盞西洋臺燈亮著,臺燈下放著一杯紅酒,幾本帶血的賬本。
一個人坐在茶幾前的沙發上。
羅浮生。
他上身只穿著一件襯衫,衣領處兩粒釦子全部散開,露出白皙的胸膛。左手玩著一把蝴蝶刀,鋒利的刀刃在手指間上下翻飛,令人眼花繚亂。他的臉隱沒在黑暗處,叫人看不分明。
看到侯力進來,羅浮生把臺燈擰起來照在對方的臉上。
燈光刺眼,侯力不由得眼睛眯了起來,還沒說話先被上了個下馬威。
“侯叔,好久不見吶,”羅浮生似乎沒看到對方一臉慍怒,調皮的打招呼。
侯力自從被“發配”到十六鋪碼頭,遠離洪幫核心層日久。這句“好久不見”簡直比扇了一巴掌還不好受。立即發作起來,冷冰冰的說,“老子今天沒帶賬本,羅少爺要查賬,侯力我無法奉陪,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