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換下了那一身嫁衣,但那顆藥丸還在身上。她拿出來給羅浮生看。“你知不知道,如果昨晚不是看見車窗外的你,我應該已經服下這顆藥了。”
羅浮生有些後怕的搶過她手裡的藥丸,在手心裡磨的粉碎。“不要再有這樣的念頭。再壞的事都有過去的一天。”
天嬰這才注意到羅浮生手背上的傷口都結痂了,在醫院也沒有去包紮。“你不用陪著我,去醫院處理下傷口吧!”
羅浮生看了一眼手上擦破的地方,除了一點火藥灼燒的刺痛感,並無大礙。他甩了一下,把手背到身後。“小事。”
九歲紅的遺體還在醫院,段天賜請了入殮師在給他化妝。眼見著眼下也沒有其他幫的上忙的地方,天嬰伸手去拉羅浮生。“陪我去醫院打退燒針。順便和我說說林若夢的事。”
本來是藉口想帶他去醫院處理下傷口,沒想到羅浮生聽到這個名字就像觸電一樣,大夢初醒。她不是段天嬰了,是林若夢啊!等她知道自己為什麼平白無故遭了這麼多年的罪,知道自己母親是怎麼死的。她會恨死他的,就像她的父親一樣。
羅浮生甩開了她的手,向後踉蹌的退了一步,差點絆到門檻摔下去。“我想起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先走了。”
九歲紅的喪事,大院裡響徹著嗩吶吹奏的哀樂。段天嬰、段天賜、師兄弟在給九歲紅磕頭。
天嬰站起來時有些暈眩,一雙手從後面有力地撐住了她。她以為是羅浮生,回頭一看竟然是林道山。
“我來給班主上柱香,感謝他將你養的這般好。”
天嬰有些感動,和段天賜一起對林道山鞠了個躬。戲班的眾人也對林道山點頭示好。
“謝謝你,爹……”這一聲爹叫的林道山老淚縱橫。
段天賜直起身來,眼睛看向大門口,臉色一變。
許星程手捧著一束菊花,竟然出現在了門口。天嬰表情迅速冷了下來,朝許星程走了過去。“請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許星程聽到她的話,心下酸澀難當:“天嬰,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你知道嗎?這些日子我寢食難安,我很自責。那天我真的以為是他們的苦肉計,如果我知道你爹快不行了,我是絕對不會去刺激他的!我只是太愛你……”
“別再說這個字了,我惡心。”天嬰此刻是真正的心如止水,他的話再也無法在她心中引起波瀾。
段天賜沖過去大喊。“你給我滾!你這個殺人兇手!”
許星程不理旁人,只是緊緊拉著天嬰的手。“我馬上就要去參軍了。今天來送九歲紅老先生最後一程,也是見你最後一面。你不要把我拒之門外。”
“我爹不會接受你的心意的。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
“天嬰,我最後問你一句話。是不是因為羅浮生?你愛上了他才會對我這麼絕情!為什麼?我那麼愛你……”
他的話未說完,就被一聲響亮的耳光打斷。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連林道山都為女兒的行徑吃了一驚。
“你愛的從來就是你自己。你借我去反抗你父親,完成你的英雄羅曼史。但你又捨不得真的丟下你父親給你的一切。人都是自私的,我不怪你。但你違揹我的意願搶婚,害死我爹!現在到他的葬禮上,你口口聲聲還是叫囂著你所謂的愛情。在你的世界,是不是什麼都要圍著你轉?這一巴掌是替我爹給你的。”
“送客!”天嬰決絕的走了進去,關上大門。若說今日以前,她對謐竹二字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此刻就真的蕩然無存了。
羅浮生一直到很晚才來弔唁,鞠了躬就站的遠遠的,連聲招呼都沒有打。林道山卻因為許星程之前的話而一直在關注著他。
哀樂起,送葬的隊伍在街道上緩慢前行,漫天白紙翻飛,悲傷四溢。
許星程躲在暗處,遠遠地看著隊伍遠去。
在他心裡,這無異於他和天嬰愛情的葬禮。
許星程苦笑著,看著天嬰的背影,視線落在了跟在她身後的羅浮生身上。他輕笑著低語,溫柔的像在和情人說話。“如果是這樣,我就讓所有人為我們殉葬!”
小番外:規矩 by 小雪的紅頭繩
農歷七月初一,沿江碼頭全部停擺。
黃浦江面上密密麻麻停滿貨船,還有一些沒有泊位的船隻在江中逡巡。但全部啞了聲音,安靜等待。
平日裡碼頭工人被貨主指使的像牲口一樣,今天全大搖大擺坐在碼頭上喝酒、打牌,鞭子抽都抽不起來。有新來的貨主心急火燎要卸貨,一個電話打到上海市政府經濟司,對方還沒聽完甩了句“新來的?懂不懂規矩”就掛了電話。
上海灘沒人不知道這規矩。
這規矩很簡單,但不容置疑。曾經有人叫囂著要換個規矩,但後來再也沒聽到他的聲音,於是這規矩就被做成了鐵律。
這個規矩是,農歷每月初一,羅浮生查賬。
美高美照例掛著“打烊謝客”的牌子,店門緊閉。
因為沒開燈,這個往日裡燈紅酒綠的地方顯露出陰冷詭譎的一面。通往二樓包廂的旋轉樓梯旁圍滿了人。如果在上海灘黑道上混過的,就會發現人群裡不乏各碼頭喊的上名號的熟面孔。正是酷暑時節,幾個大腹便便的早已按流浹背,邊上小弟不住扇扇子,此時都按捺不滿、一聲不吭的候在樓下。
“啊”樓上傳來一聲慘叫,隨即一個人從樓梯上狼狽的滾下來,人們紛紛退開讓出一個圈來,伸長脖子像鵝一樣看。
此人抱著斷了一根拇指的手,在地上鬼哭狼嚎。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