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學生們堪稱失禮的問題,狩房淡幽沒有任何避諱。
“很感謝你們的問題,還有建議,但是有關於蟲和蟲師的教材編寫,我並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教材編寫,是由我一手主持,出於私心,我選擇了一個平和的角度來敘述。這不是為了美化蟲,也不是為了美化蟲師的職業,而是想去還原一份自然的本真。”
狩房淡幽不能久站,學校特意為她準備了凳子,她站的實在有些受不了了,這才坐下。
“狩房家在蟲師的歷史中,就是一個記錄者的角色。一個個雲遊的蟲師來到狩房家,向我傾訴他們與蟲發生的故事。老實說,其實這些故事從來不美好,一開始的蟲師們,絕大部分也是想著要除去蟲,給人類一個幹淨安全的居住環境。從他們的敘述裡,我看得出他們為人們的生活所付出努力,還有與蟲鬥爭的艱險……
“然而蟲這樣的生物,你們在沒有親眼見過的情況下,可能並不瞭解。它們絕大多數只是為了追隨自然的變化而變化,它們的思想能力都非常簡單,並不會刻意想去針對人類。反而是因為人類,它們生存的空間不斷被壓縮,自然環境也被大肆破壞改變。
“試問各位同學,如果是你們的家園被破壞,如果是你們的領地被侵犯,如果是靠近一個對你們過敏的人就能救得你們瀕危的生命,你們還會覺得在這種種無奈下做出的決定是罪惡的嗎?”
狩房淡幽說著,在黑板上一左一右寫下了“蟲”“蟲師”兩個詞,然後用一個大圓圈將這兩個詞完全包容進去。
她沒有停下,而是在這個最大的圓裡畫了個較大的圓將“蟲師”包含進去,空白處寫上了“人”。
寫完以後,她才再度說道:“蟲並沒有人類這樣複雜的心思,也不會刻意為惡。它們的‘罪行’只是人類站在了一心只為人類著想的態度給定下的。所謂的‘罪’其實在這樣的生物身上並不成立。
“英雄大學願意採納我從這樣的角度編寫的教材,無疑是對我的認可,也是要告訴你們,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善與惡,還會有這樣空白而無法定義的存在。世界並不是簡單的二元對立,想問題,可以從更多角度去思考。”
“那麼不是蟲讓您虛弱跛腳的嗎!那您就沒有埋怨過蟲的存在?”海魚身邊的一個同學提問。
狩房淡幽道:“禁種之蟲與狩房家的恩怨太久遠,我們家幾乎每隔幾代便要出生我這樣背負了禁種之蟲詛咒的孩子。我們從出生起,就背負著莫大的壓力和痛苦,在禁種之蟲的陰影下生存。但這樣不可根除的傷害,一直念念心上,並不會讓自己過得愉快,除了跛腳還有偶爾的痛楚,以及無法走出家門與普通人交流,其實我早已經習慣。
“我只是接受了命運給予我的一切,然後還能繼續面對生活。要說怨恨,小時候感覺自己無能時,恨不得天下的蟲都消失。一開始為了生存,要用記錄蟲的故事來洩出一部分詛咒的力量時,我也很抗拒。但聽到的越來越多的關於血腥與殺戮的故事後,我卻突然感到膩煩起來,我知道人的生活肯定不只是如此,還應該有其他的色彩。那麼其實蟲與人之間,肯定也不僅僅是殺與被殺的關系。有幸遇到如今排名相當高的銀古蟲師後,我才知道蟲與人的另一面,是生命與情感,它們可能好,可能壞,可能讓人歡喜,也可能讓人唏噓不已。
“得知了這樣的故事以後,我才算是真正坦然的接受了我自己,乃至於其實‘無辜’的蟲。”
狩房淡幽不迴避任何問題,她淡然而又真誠的敘述,讓e班的學生們看見了另一個廣闊的世界,還有生活中無數的可能。
盡管蟲師好像不是什麼特別振奮人心的職業,蟲大部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邪惡之輩,但在另一種解決問題的途徑探索上,無疑他們已經先走出了一步。
狩房淡幽面對這些問題的氣度,也確實非同一般。
“如果大家沒有其他問題那麼就由我來講述一下野外常常會遭遇的蟲的型別,還有應對方法。”狩房淡幽說了一大串關於教材的疑問解答後,想要切入正題。
在座的學生沒有一個人發聲的,狩房淡幽便平靜地開始自己的教學環節。
“在前邊的幾堂課,有經驗豐富的蟲師已經為各位講解過了蟲的等級分佈,一般而言在富庶而又充滿生機的地方,會有強大的蟲作為被自然認可的主人而存在,它們司掌一方,強大而聰明,在它們的領域之中,所有的蟲都聽它們的號令……”
狩房淡幽娓娓道來,在座同學都認真地聽著。
從前的蟲師在他們這樣的天之驕子面前,很少能夠有足夠底氣好好和他們說清楚自己的觀念,同樣的問題,不同的人作出回答,給人的感覺也是完全不同。
盡管狩房淡幽的個人實力似乎在他們面前也是不夠看,可狩房淡幽有自信在他們面前說出自己對世界的認識,就足以讓他們對她産生尊重的心,也讓他們願意去了解不在英雄職業體系中佔據主要地位的蟲師是什麼樣的情況。
一節課下了,他們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但是他們圍過去想讓狩房淡幽再多說點有關蟲師,有關蟲的故事,卻被狩房淡幽以身體不適的理由拒絕了。
“第三同學,你能送我一下嗎?”狩房淡幽面容平靜地叫著第三海魚。但她的腿其實在抽筋,她很痛,卻又不肯露出脆弱模樣。
海魚精神抖擻想著為下節課做準備,聽到狩房淡幽的呼喚,卻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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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房淡幽的身體不好,不是推脫之辭,而是她真的無法在外界長時間地待下去。
禁種之蟲給她帶來的傷害,是永久的,在她身上,或許永遠不會有結束的一天。而且在禁種之蟲的影響下,她很難獨自生活,就算是她是獨立自主的女性,也不得不需要人在生活上照顧她。
小時候,她能獨自出去曬曬太陽,那都是一件無比奢侈的事情了。
現在能站在最好的學校講臺上,為最好的學生授課,真是從前的狩房淡幽想不到也不敢想的事。
海魚想揹著狩房淡幽出去,她看出現在的狩房淡幽非常辛苦,那雙腿只撐不住她的身體了。狩房淡幽搖頭拒絕,只讓海魚扶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