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敦等人面面相覷,偏偏又被臧霸壓得不能反抗,便只能硬著頭皮許下,然後各自回營,各顯本事去了。
有人如孫觀兄弟平日治軍頗嚴,於是關起營門,一唱一和,將其中鼓譟欲走者尋出,直接砍了腦袋掛在轅門上,又發出賞賜安撫人心;
也有人如尹禮一般與士卒隨和,便苦口婆心,翻出十幾年的交情,去和軍官們做個約定,請他們去說服更下面計程車卒;
還有人如蕭建一般,萬事無能,卻可以臨時哄騙士卒,說是此戰乃是佯攻,等連攻兩日,便即刻趁城中不備向東度過沭水回家,過了沭水便可輕易往歸海曲,歸了海曲,便有海貨無數可以吃個不停……居然也有人信;
更有人如吳敦一般,想殺人沒那個決心,想騙人沒那個口才,想攀義氣卻沒人信他,弄得當場便要引出譁變來,然後逼得臧霸親自引甲士過去,直接鎮壓,方才勉強出兵!
而沂水中負責監視琅琊兵的徐州水軍見狀,便飛也似的向下遊而去,然後懸掛旗幟提醒城上之人……其實,這倒是多此一舉了。須知道,郯城位於沂水、沭水之間,距離兩條河都不過數里路程,這四五萬琅琊兵的營盤何其大?城下一有動靜,便早早驚動了城內周都督。
或者說,人家羽扇綸巾,儒將姿態的周都督早已經站在城上西北角的城樓之上,望著城下的琅琊軍大營看了一早上了!
但是出乎意料,望著明顯在死撐的琅琊大營,佔盡優勢的周都督卻不由漸漸不安起來,這和一邊殺人一邊洗腳的郭奉孝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得不說,周瑜的戰場嗅覺還是極為出色的,這是一種天賦……最先讓他產生不安的不是別的,乃是三日前城外琅琊大營中跟自己有勾結的孫觀送回的那個訊息,說是關雲長隨時可能往開陽方向支援到位!
這當然是合理的,也是必須要防範的,於是周公瑾即刻傳令水軍主力,打下開陽城後,務必小心戒備西面武水方向的敵軍。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周瑜便隱約察覺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因為孫觀所敘述的情報獲取方式,對他而言有些熟悉——當日好友蔣幹來到拜訪自己時,他周公瑾為了以防萬一,便偽造了一封昌豨跟徐州交通的降書,以求在謠言之外,儘量多一個渠道促成青州方面整飭琅琊諸將,順便促成南下。
當然了,蔣幹雅量高致,全程沒有去看那些東西,這讓周瑜頗感慚愧,以至於現在都對蔣幹念念不忘……但無論如何,這個法子實在是太像了,以至於讓周瑜即刻對原本被他視為掌中之人的郭奉孝警惕起來。
唯獨,警惕歸警惕,憂心歸憂心,周公瑾實在是想不清楚可能的破綻在何處!
開陽是誘餌?
但這次的戰略目標就是兵家要地開陽,不可能不打的。開陽在手,不僅能對青州造成威脅,更會對泰山西側關羽形成壓制,大大緩解夏侯惇的壓力,而且說不得能和夏侯惇兩面夾擊,吃掉關羽也說不成!
眼前五萬琅琊兵還有反撲實力?
也不可能啊!兩面河道鎖住,郯城堅城重兵擋在身前,而這五萬大軍糧食已經快要不濟,坐等對方潰散便是。
實際上,根據周瑜的觀察和孫觀的回報,琅琊兵也確實撐不住了!
但是,現在第二個疑點又來了,明明已經撐不住了,明明是潰散在即,可為什麼臧宣高和郭奉孝還要死撐?是什麼給了他們底氣?又或是他們在給什麼作掩護?!
可整個戰場都在自己的完美控制之中啊?!
一個狹長的長條形戰場,左面沂水,右面沭水,自上而下,從孫觀的莒縣開始,開陽、即丘,到自己腳下的郯城,真的是完美控制住了!
中午時分,周瑜攥著手裡的羽扇負手而立,冷冷看著玩笑一般潰散下去的琅琊軍,卻居然在城頭士卒們的歡呼聲中漸漸眉頭緊鎖……戰場直覺告訴他,他一定是漏了什麼關鍵,可是卻怎麼都想不到是什麼東西?!
沂水方向有秋風吹來,帶來了血腥氣和清水的氣息,這是風向改變的預兆,但周公瑾早有所料,卻並不在意……其人長吸一口氣,然後開始閉目以對,在心中盤點起戰場外的不確定因素:
首先,一定不是審配,其人如果沒有援兵,此時一定會盡量以保全青州為上,便是有了援兵,以秋收為界,也來不及南下了!
其次,應該也不是青州水軍南下……雖然說青州水軍南下,可能會堵住淮河口,可能會沿途攻下幾座沿海城池,但都無須在意,因為他們無法及時干涉到眼下的戰場,除非他們會飛,能一口氣幾千裡,一直飛到下邳,或者腳下的郯城。
然後……便只有關羽了,正如開陽落入自己手中後,將會對關羽產生極大威脅一般,在解決臧霸之前,關羽也對開**有巨大威脅,這應該是唯一一個合乎情理的,河北方面逆轉此戰的思路所在。
但問題在於,自己已經在開陽對關羽做出了防範準備,而對方卻根本沒有出現在沂水戰場的跡象!
於是事情又繞回來了,周瑜還是想不到有什麼可以威脅到他此戰成功!最多兩三日,琅琊兵便要徹底崩潰,屆時他將掃平琅琊五萬大軍,將戰線推進到開陽,繼而和夏侯惇在武水一帶連成一片,逼退關羽,為東線贏得一場大勝!
也將劉豫州與他周公瑾之名刻在天下人腦海之中!
可是,嘆了一口氣後,望著下午時分重新被鼓動起來攻城的琅琊士卒,周瑜卻忍不住愈發焦慮起來。
“郝都尉遣足下來下邳?”同一時間,下邳城城西葛嶧山隘口處,寬闊的沂水浮橋迎來了又一支規模龐大的民夫隊伍,負責此地的將領曹豹當然不會親自檢查,只是一名張姓軍司馬從山上營中下來,進行檢視而已。“如此多的民夫,為何之前未有聯絡?”
“見過張兄!”負責押送民夫的郝普部千石司馬操著一副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泰山口音,認真做答。“是這樣的,軍令是郯城周都督所發,直接用水軍從沂水送到了我們繒國的,繒國那邊兄臺應該也知道,並沒什麼戰事,而郯城那邊卻已經是四五萬敵軍彙集城下了,我們郝都尉不敢怠慢,即刻徵發全縣民夫,星夜兼程,三日便到此處,生怕耽擱!你看,俱是精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