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過一段山路,海風從背後吹來,涼入背脊。黑暗中有細微的聲音,夢寒頓了頓腳步,四周環顧一番,依舊黑。她繼續走,心中有一絲不安。
突然黑暗中沖出兩個人影,從背後勒住她的脖頸,幹燥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寧夢寒用力掙脫,雙手卻被人用力綁在身後,兩人細語著,她呼吸越來越困難,心裡已無限接近絕望。
村中發生過人販子綁架的事,在那幾年尤為常見。夢寒想,要是她真的不幸被綁架,就直接自殺算了,在這裡她沒什麼親人,沒有人會救她。她瞥見歹徒手裡的匕首,盤算著如何才能搶過來。
鄰居家的男生就是那時突然出現的,他用力推開兩人,刀刃從他手臂劃過,狹長的傷口溢位血來。他拉著夢寒向前快步跑。過了一段時間,他回頭看,停了下來:“沒有追上來了。”
夢寒大口喘著氣,漸漸緩過來。她看著他仍在流血的傷口,皺了皺眉,握住他的手腕:“我們快去醫院。”男生靜默著抽出手,輕聲說:“沒事,以後小心。”
她看著他的背影,在星辰漫天的時刻,他彷彿比任何一顆都要耀眼,跟著他走,就不會彷徨,不會有危險。
“許晚風!”她鼓起勇氣大聲喊他的名字。
男生轉過頭來,平靜地看著她。
“謝謝你。”
寧夢寒的聲音清澈而動聽,她看到對面的少年,輕輕緩緩地,漾開了一絲笑容。
3.
因為淩晨的風險,寧夢寒度過了魂不守舍的一天。她在學校狹窄的醫務室裡買藥,用掉了一個月的積蓄。她把藥悄悄塞在他的桌洞裡。他們的課桌只相隔三排,卻好似隔著永遠夠不著的距離。
第二天她正要出門,坐在客廳看書的許晚風輕輕說了聲:“冬天黑,別走太早。”
夢寒於是在他身旁坐下來複習功課,瞥見他手中的《飛鳥集》。
2003年,在那個窮愁潦倒的小山村,看這樣的書是很奢侈的。她興奮地叫起來:“《飛鳥集》!我也喜歡讀詩,尤其是舒婷和戴望舒的詩。我也喜歡冰心,她的詩寫得特別美。”
許晚風頭也不抬,語氣依舊平靜:“《繁星》、《春水》,都難登大雅之堂。”
寧夢寒頓時有些沮喪:“是嗎,我只是挺喜歡的。”許晚風沒說話,直到天亮了一些,他收好書,拍拍她的頭:“走吧。”
他和夢寒並肩走,他步伐很快,有時她落在後面,他就回過頭來等等她。
夢寒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小小的身體窩在角落,聽老師講她總是搞不懂的函式。窗外吹起了風,陽光透過樹影零碎地灑在她的課桌上,她看著金黃的暖光,不由得發愣。
老師的粉筆猝不及防地打在她頭上:“寧夢寒,你來回答,這個函式的最大值在何處取值?”她大腦一片空白,緩緩站起來,低著頭,面對眾人投來的目光,臉倏然變紅了。
“許晚風。”
他站起來,從容而淡定地說道:“對稱軸-b/2a。”
她看著他的背影,鮮衣怒馬的少年氣息,就如同他的家庭,擁有著鶴立雞群般的高傲。
她揹著書包在盤繞的公路上慢慢走,夕陽垂垂地躺在山頭。恍惚中被人猛拉一把,一輛麵包車從她身邊不疾不徐地駛過,司機從車中探出頭來大吼道:“看路!”
許晚風用書敲她的腦袋:“在想什麼?”
夢寒低著頭,加快了步伐:“嗯?沒什麼。”
許晚風在她身邊走著,一路無話。她偶爾偷偷抬眸看他。他戴了一條絲織圍巾,她總覺得,與潔白的圍巾相比,他的臉卻更顯蒼白。
4.
在這個依山傍水的南方貧瘠小村,許晚風家裡算是闊綽的。他的母親對他有求必應,家中的書房有幾百本書,多是詩集和旅遊雜記。
寧夢寒發現他寫作業總是特別快,寫完後就坐在窗邊看書,窗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也有很多時候他就那樣捧著書坐著,半小時過去書不曾翻動一頁,她猜不透許晚風到底在想些什麼。
寧夢寒咬著筆,看了看面前的習題冊,面露難色——問還是不問呢?
問了害怕打擾他,不問又不會做。
於是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糾結著這個問題,只能早上去了教室再問身邊的同學。
“這個我不會,你問許晚風吧。”旁邊的同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和他不是關系很好嗎?我看見你們每天一起上下學呢。”夢寒頓時覺得心累,哪裡是關繫好,一路上幾乎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