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他們呢?”
馬飛飛說:“誰知道,我們又不跟他們一個房睡。”
鄺儀笑說:“好像早些時候去碼頭了。”
陳祈年:“噢。”
鄺儀問:“你幹嘛呢?要不跟我們一塊去spa?”
這話單聽上去怪怪的,落到耳朵裡就像是——要不跟我們一塊去死吧。
陳祈年搖頭拒絕。
他還是去遊游泳什麼的好了。
泳池裡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他遊了幾個來回就興致缺缺,躺到岸邊的長椅上閉目養神,腦子裡想些有的沒的。
兩個穿泳裝的女生突然湊過來,一個紅頭發的笑說:“帥哥,一個人嗎?”
陳祈年左右看了圈,才反應過來問的是自己。
兩個女生見他這幅模樣,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陳祈年說:“不是。”
紅頭發的朝綠頭發的聳聳肩,綠頭發的說:“我和我的朋友們注意你很久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交個朋友,跟我們喝一杯?”
陳祈年不耐煩地說:“沒興趣,別煩我。”
兩個女生驚訝地對望。
“好吧。”紅頭發的挑眉說,“如果你迴心轉意的話,我們住三樓,晚上還有派對呢。”
女生走後,泳池裡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先是細長尖利的雨絲,而後變成豆大但稀疏的雨點,打在水面上,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彷彿爆米花在響。
泳池裡的人群歡呼起來,好像開派對,陳祈年循音望去,看到一團紅頭發和一團綠頭發,還有其他一些雜毛。他站起身走了。
在水吧碰見滿身紅光的馬飛飛和加布裡埃爾,陳祈年問:“他們還沒回來?要下大雨了。”
馬飛飛煩不勝煩:“你老問我幹什麼!我是你爹還是她爹?往你姐身上裝個追蹤器得了。”
陳祈年:“......”
陳祈年默默上樓去,猶豫幾番,還是到她房間門前敲了敲,沒人應。到隔壁房門上捶了一拳,查理蘇的房間也沒人應。
真沒有回來。
陳祈年在酒店前臺那拿了兩把傘,決定出去找他們。
海灣碼頭離得不算遠,數年前還是泊滿大小船隻烏煙瘴氣的貿易港口。現在清淨了,沒有黑黢黢滑溜溜的捕魚船,沒有粗莽的漁農和沖天的海鮮腥氣,港灣風平浪靜,在雨聲裡宛若一片搖籃。深藍色的浪尖拍到凝灰岩上,一瞬間花開朵朵,彷彿無數白蛹破繭成蝶。
陳祈年出生就是在船上,聞見的第一抹氣息除去血的味道之外便是海水的鹹腥。他在船上長到三四歲,走路都搖搖晃晃彷彿喝醉了酒。踏上岸依然左搖右擺了一陣子,直到陳永財把一隻啤酒瓶砸到他身上,惡狠狠說,你屁股張瘡啦?
郭潤娣笑說,這是隻小鴨子。
然後他就看見了他的命運。
站在郭潤娣身邊,面無表情,目光仇視,像兩道精準的飛鏢將他釘在了人生的輪盤上,彷彿他是一隻沒有意識的蝴蝶,而他的命運從那刻起便早已寫就。
他驚訝於為何現在能這麼清晰地記起來,因為在這之前,他幾乎想不起來關於漁船生活的點滴,更想不起來是怎麼住進這個家的,只覺得稀裡糊塗、倒頭轉向的就擠在一個破爛的屋簷下了。
他思考著那個方法的可行性,雖然風險很大,但到底可行。坐監和死了沒什麼區別。只是怎樣實現是個難題,他貌似有自己的住處,只要——
陳祈年突然被人刺了一刀,一種寒冷侵襲心髒,血液瞬間凝止。他聽見自己五髒六腑紛紛破裂的聲響,暴雨無情鞭笞著他的眼睛,在無數箭鏃與利刃的攻擊下視線恍惚,但兩人在雨裡撐著外套接吻的畫面卻清晰地纖毫畢現。
傘早被吹走了,一把黑色的雨傘,在風雨裡打轉翻飛,滾到他們腳邊,他們絲毫未察,只是在藍色的外套下用力地吻著,吻著...
“想吃什麼?糯米飯?炸雞排?啊呀不要法語不要法語!”加布裡埃爾嘴裡嘰裡咕嚕,弄得馬飛飛抓耳撓腮團團轉,絞盡腦汁地想著學會的法文,“...tu veux anger oi ”<101nove.roissant!”
馬飛飛艱難地和兒子交流著,乍然瞥見自門外進來的陳祈年。陳祈年渾身濕透,耷肩垂背,目光渙散,表情呆滯,像條捱了打的狗。
馬飛飛大吃一驚,拉著兒子跑過去:“又怎麼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