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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1999年的夏天,鄭沛珊離奇死亡。馬飛飛發現她時,她衣不蔽體,怒目圓睜,彷彿與死神進行了一番激烈的搏鬥。
多年以後,面對週年祭的黑白相片上母親鮮活燦爛、宛若夏花的青春臉龐,馬飛飛想起了母親殞命時怪異的模樣 ,這是他平生見過的繼那回夜爬南山掘墳之後的第二驚悚的景象。
鄭沛珊的死成了一段時間的謎。荔灣有的老人說她是病逝,熬了這麼多年,熬到頭了,至於何故有此猙獰裂變之相,卻沒個所以然。馬飛飛記起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的一則悲慘新聞,說有六個登山愛好者爬珠穆朗瑪峰,沒捱過暴風雪不幸凍死在山頭,六人被發現時全都赤身裸體,好像雪山很熱的樣子。他想這也許是人臨死前回光返照的無意識行為,正如人赤條條地來,也赤條條地走。
馬飛飛耗盡家資辦了場風光大葬,請來一支殯儀樂隊敲鑼打鼓吹嗩吶,呯呤哐啷奏哀器,持續了半個多月,直到前後鄰居不堪其擾,暗地裡向居委會投訴,居委會派出兩個高頭大馬的警衛強制停喪。馬飛飛幹不過這兩個大塊頭的畜生,也沒錢繼續支付殯儀樂隊的薪酬,遂憾然作罷。
葬禮上雙胞胎充分發揮了她們的好嗓子,哭嚎得擂天動地,大有一個人頂一個班的架勢。而陳祈年因為去參加了一個封閉訓練的夏令營,導致九月回來開學時才得知此訊。
至此,馬飛飛徹底加入了她們的孤兒陣營。
紀禾有時覺得自己好像鬆了口氣,像擺脫掉了什麼累贅。這大不敬的念頭令她心驚肉跳,似乎並非她所想,而是體內有個邪惡的小人,拍著巴掌咯咯笑說,死了好呀!死了就不用受罪了!
她又覺得,其實馬飛飛也不是沒有類似的想法。鄭沛珊尚臥床時,馬飛飛就不樂意到她房間裡去,甚至是厭惡看見她那張形容枯槁的白臉。
那間屋子原本很亮堂,但被鄭沛珊住得昏天暗地,好似鼩鼱的巢xue。頹敗的氣息像黴菌粘附著四壁,腐爛的味道宛若厚障將屋子絞得密不透風,連盛夏的驕陽都難以透進。
鄭沛珊早把窗戶封死了,透過這一舉動,紀禾隱約感覺到,她已將自己交付給了孤獨,情願一個人在黑暗裡被歲月火紅的沙螽逐漸蠶食,慢慢爛掉。
她想,也許死亡不過是她的夙願,而非可怕的詛咒。
在鄭沛珊達成夙願的這年夏天,紀禾已經是好時光裡的一名小領班了。
不,不是好時光,它改了名字,改成了洋氣又高貴的“皇後酒吧”。小東北死後,資産通通被清算,流入拍賣市場,一個闊佬拍下了這間歌舞廳和那座位於半島區離山境內、曾經發生激烈交火的、小東北的私人豪華山莊虎跑園,召回原班人馬後,又空降了一個精明能幹的總經理。
總經理有個威武霸氣的名字,叫萬龍吟,人乃女中豪傑,走馬上任後便大刀闊斧地整改肅清,開掉了一批小東北的馬仔和姘頭,其中就囊括她所熟識的阿桂和阿炳。
兄弟倆罵罵咧咧死活不願,萬龍吟一掌劈在桌子上,兇狠地說,你們是願意現在就拿上錢滾蛋,還是想等我通報警局送你們進去蹲幾天?
兄弟倆悻悻地走了。
女總經理會提自己為領班,是紀禾屬實沒意料到的,畢竟再怎麼缺人,也輪不到她一個十幾歲的小輩。但要是說她沒有往上走的念頭,那絕對是彌天大謊。
當萬龍吟叫她去總經辦時,她還惴惴不安,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被清退的,結果萬龍吟只問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後說:“你覺得小艾怎麼樣?”
小艾此前是前場領班,負責大廳,不管包廂,並無黑料,當然就沒被請退,紀禾知道她對自己的續職甚至是升職勝券在握,但萬龍吟說:“我打算讓你來坐這個位子。”
紀禾驚愕不已:“可是...艾姐比我來得久也大得多,她原先就是...”
“所以呢?”
“...這樣會不會不太公平?”
“公平?”萬龍吟冷笑一聲,“稀奇稀奇,我原以為你年紀輕輕就出來混,是最懂得這個道理的。這世上哪有什麼公平可言?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什麼有的人生下來就可以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享魚翅坐賓士,你卻要一個人養活三個弟妹,吃不飽也穿不暖;為什麼有的人能蟾宮折桂上清華北大,出國留學周遊世界,你卻只能在夜場裡打黑工?哼,公平...你是最不應該跟我提起這兩個字的人。”
紀禾被劈頭蓋臉訓斥得久久不能言語。
“你要當真這樣,覺得我厚此薄彼不公平,那就是我眼瞎看錯了人。現在告訴我,我看錯了嗎?”
紀禾搖頭說:“沒有。”
萬龍吟一笑,將領班的銘牌丟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