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一看,喬三隻剩半張耷拉著的臉皮,左臉頰像是被拳頭砸開的西瓜瓤,一堆爛肉坑坑窪窪,骨頭森森地支稜在外面,一線眼珠子燈泡似的往下掉,又彈簧般彈上去。
喬三抓住那線眼珠子,一用力就扯掉了。
小東北嘶嘶地倒吸著氣。
“譚文彪,我說過,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喬三居高臨下,那個原本是嘴巴現在是血洞的地方開開合合,如果不是有聲音根本不知道是他在說話,“讓你多活了這麼多年,白便宜你了。”
小東北大笑道:“少婆婆媽媽,趁早了結了吧,說不定等我下去見到你那隻欠宍的洋狗,還能替你給他鬆鬆腚眼子。”
喬三發狠道:“他有名字。”
“不過是個幾把套子。”
話音落,那金燦燦的槍口定在他腦門上方。
喬三那僅剩的右邊臉太陽xue青筋暴突,崩壞的左邊臉骨骼抖擻著,一框白牙切磋得咯吱作響,他定了會兒,兩邊臉突然挓挲開了,像是在笑:“一槍崩了你是便宜你。”
他斜了眼園子裡虎視眈眈的吊睛白額大蟲,說:“聽說它平常吃的都是人肉,我倒是很好奇,老虎吃人是什麼樣子,我還沒見過呢。”
說著他連開三槍,分別打碎了小東北的兩只肘關節和另一邊膕窩。小東北□□一樣膨起的粗脖子已經脹成了皮球,似乎一觸即破,從那爆發出陣陣錐心的喊叫和粗鄙的咒罵。
喬三拖著已成廢人的小東北來到鐵柵欄前,持槍的手肘狂拍護欄網,將柵欄晃得驚天動地。老虎聞聲而來,上百公斤的龐大身軀竟沒發出一星半點兒腳步的聲音,唯有那雙被人血人肉滋養得邪性縱橫的虎眼,森森得猶如寒刃出鞘。
小東北明顯是怕了,連連喝道:“畜生!坐下!畜生!你給我老實點!”
喬三抬腳在他膕窩處踹了下,伴隨著悽慘的嚎唳,一簇鮮熱的黑血噴灑在柵欄上。
老虎怒吼著撲沖而上,可憐的鐵網兜不住這排山倒海之勢瞬間扭曲變形,轟然間一聲虎嘯響破雲霄,震得樹上的一窩烏鶇肝膽俱裂吐血而亡,紛紛啪嘰著掉到了魚池裡。
小東北被噴了滿臉臭烘烘的虎涎和腥氣。
喬三用槍崩斷鐵鏈,將小東北丟了進去。
一開始,老虎似乎還略有遲凝,但隨著小東北的掙紮爬行而不斷洶湧出來血的腥氣,逐漸魘住了這頭日常以人為食的畜生。它伸出長滿倒刺的白舌頭,往小東北血流不止的胳膊肘輕舔了下,小東北遍體酥酥麻麻,恐懼到極點竟有一絲奇異如電光的快感,他顫著聲嗓說:“畜生畜生,好歹養你一——”
一長聲撕心裂肺的幹嗥伴著嚼咽的動靜沖破了滿園。
喬三醜陋的半臉歪歪扭扭地笑起來。
然後定格住。
他低頭看,一朵紅花在自己胸口處綻放盛開。
他身形趔趄腳步踉蹌,倒靠在了往外凸起的護欄網上,回頭看見那張疤痕錯落如今又掛滿血漿的臉,他竟一點不覺意外,只哆哆嗦嗦地舉起那把金槍,竭力扣動扳機,卻是隻聲不響。
再扣,結果依舊。
他手臂無力地垂下去,血眼模糊地望著他氣息奄奄地朝自己走來,在漸行漸近的警笛聲聽見他說:
“我答應過小志,要替他報仇。”
“砰——”
脫鞘的子彈殼飛出去,碰到綠鏽斑斑的鐵欄,發出金屬的聲音,最終飛過三月明媚的春光,落到草叢裡,折射出黃銅色的微芒。
紀禾坐在沙發上焦躁不安。
馬飛飛闖進來,兩人對視一眼,紀禾噌地站起來開口要問,馬飛飛又抄起沙發上的遙控器,開啟了那隻電視機。
“...不日前在半島區離山境內,有惡性黒社會組織人員發生激烈交火,在警方的不懈努力與突破下,已將當地潶社會組織頭目譚文彪及喬嘉瑋,綽號分別為‘小東北’和‘喬三’,盡數擊斃,當場抓捕組織從事人員數十名,查獲違禁品近一噸...”
紀禾徐徐鬆下一口氣。
“姐。”
一個虛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兩人回頭,陳祈年跟條竹竿似的倚著門框,一雙眼睛褪了多日來凝聚縱橫的妖光邪火,恢複了往常的鬱郁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