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謐無聲,家中門扉緊閉,紀禾抓住釕銱輕輕推開,果然看見一串陌生的面孔。
六七個人像站哨一樣立在客廳,沙發上躺著個穿白西裝白皮鞋的男人,一頂黃白相間的紳士禮帽蓋在臉上,讓人瞧不清他具體面容,他似乎睡著了,那幾個哨兵連大氣都不敢喘。
牆角下陳祈年和雙胞胎互相摟著擠成一團,像脫離了蒜莛的蒜瓣。雙胞胎臉上還掛著那幅滑稽的墨鏡,看上去就像兩個算命的小瞎子。
一個臉上有道疤的哨兵拿槍指她,示意她蹲過去。
盡管有所預料,但那把槍的出現還是令紀禾心驚肉跳,她脖頸像被人拤住了,絲絲涼氣躥上腦門。
和之前來的光頭那夥小地痞不同,這不是一幫可以輕易打發掉的土匪。
紀禾蹲著,看著那人的白西裝和白皮鞋,總覺得在好時光裡見過這身西洋風的派頭,但看不清他容貌,她也不敢妄下定論。
很快,男人醒了。
他伸了個懶腰,發出聲恣意的喟嘆,穿白皮鞋的腳跳下沙發,岔開,站定,背對著他們面向窗外的天光,用莎士比亞戲劇般的腔調喊:
“啊!多麼美好的一天!”
紀禾想起來了。
她的確在好時光裡見過,雖然只是短暫匆忙的一瞥。
她是從他後腦勺那撮紮起來的長頭發認出他的,當時他也是前呼後擁,和小東北一道走著,看上去很是個人物。紀禾按捺不住自己該死的好奇心,問阿桂這白西裝長頭發的什麼來頭。
阿桂說他們都叫他喬三爺,是小東北為數不多還活著的死對頭。
“好像是家裡排行老三,英國留學回來的呢...”
“怪不得,淨幹攪屎棍的事兒——”
“哈哈...!”
阿桂和阿炳賤兮兮的調侃音猶在耳,紀禾雖然雲裡霧裡,但起碼明白了一點,這喬三確如她第一印象感覺的那樣,是個手爪硬的角色。
現在這個硬角活生生地站在她們面前。
她看到那個疤臉跟他耳語了幾句,喬三轉過頭來,好像才發現他們,饒有興趣地打量一陣,笑說:“就他們幾個?”
疤臉點頭說:“就這幾個小鬼。”
大概是被他們四個人八隻眼睛齊刷刷盯著産生的錯覺,喬三說:“你們家基因不錯嘛,個個眼睛都生得這麼明亮,我看你們家都不用點燈啦。”
喬三做出要蹲下的姿勢,旁的小弟立馬端上凳子。喬三捉摸不透的目光從左邊逡巡到右邊,又從右邊逡巡到左邊,最終定格到紀禾身上,問:“你是他們姐姐?”
紀禾點點頭。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紀禾又搖頭。
“如此看來,我們為何而來你也一無所知了。”喬三文縐縐地說,“鄙人姓喬。喬某呢,為人隨和,也不樂意幹欺負小孩的事。只是有一點...”
喬三笑得像只陰鷙的鷂鷹:“我最討厭人家偷我的東西了。”
紀禾強撐著才敢跟他對視,說:“我們沒偷你的東西。”
說完她又看向陳祈年,陳祈年確認地點頭。她重複道:“不是我們。”
喬三笑說:“理論上講不是你們,也是你們,這父母跟孩子呢,就像手跟手指頭,敲斷骨頭還連著筋吶。雖然你們的父母死了——相信我,我對此深表遺憾——但你們還在,你們繼承了他們的血脈他們的基因他們的姓氏甚至是他們的房子,就得替他們解決眼下這個問題。”
紀禾說:“他們偷了你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