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壬還在認真且語重心長地給沈去疾講授著“人心難足”這四個字的真諦,沈去疾的思緒卻忍不住飄了起來——
自己和母親兩人都曾想過給鰥居了二十多年的老太爺找個老伴兒來,結果都被老太爺拒絕了,人老爺子拒絕的理由簡直讓沈去疾哭笑不得,他老人家說找了老伴兒的話家裡還得管人家吃喝,每月還得給她月錢供她開銷,另外年節上還得和女方的家裡人走動,太浪費錢。
沈去疾不禁感嘆,呵,要是家裡凡事都按照祖父的意思來,那就真是枉費了別人給他們沈家“家纏萬貫”的這個評價。
……
好不容易從老太爺這裡脫身,沈去疾同魏長安一起來到母親居住的沈家主院時,沈去疾的繼父沈叔勝也在。
沈叔勝也是剛從外地跑生意回來,聽說沈練病了,他礙於面子,一番猶豫下還是選擇了在第一時間過來看看。
除了與生意有關的,沈叔勝本就同沈練無話可說,略略說了幾句生意上的事之後,沈去疾一來,沈叔勝就回了他自己的思歸院。
沈練靠坐在床頭,臉色有些蒼白,她示意沈去疾和魏長安坐下之後,緩聲對沈去疾說:“燒鍋上的事情如今既由你一力擔著,便無論你翁翁說什麼,你不必顧忌就是了。”
沈去疾拱手:“兒知道了。”
沈練欠了欠身子:“去病他爹在許州遇見沈有圖有難,便看在沈有圖曾經幫咱家護酒莊的份上借了他五百兩銀子,你上上心,回頭記得把錢要回來,他們一家人最是會拖欠別人,無論是人情還是錢財。”
沈練還想問,去疾我兒啊,那日我生氣摔茶杯時誤砸傷了你,你現在可有好些?——奈何,沈練一貫強硬的作風讓她怎麼都說不出來這種柔軟關心的話語來。
“孩兒記下了,五百兩,叔勝叔借給沈有圖的。”沈去疾略略地拱了拱手,有些心不在焉。
沈練好似沒看見沈去疾的心不在焉一樣,她轉而對魏長安說:“眼看著就要到年關了,我一直病著,今年家裡的大小事宜就由你來處理吧……既有沈福幫襯著,你也該早些準備接手家裡的一應事務了,等來年我把……”
“娘,”沈去疾忽然開口打斷沈練。
沈練:“嗯?”
沈去疾轉了轉黑珍珠一樣的大眼珠子,沉吟到:“我既然得罪了馮家,您看是不是幹脆早些給餘年說個婆家?她也老大不小了,再拖拖就真的成沒人要的老姑娘了。”
坐在沈去疾身邊的魏長安不著痕跡地偷偷鬆了口氣,心裡登時甜得跟泡了蜜似的——你沒看出來嗎?姓沈的這時候把餘年扔出來當擋箭牌,完全是為了不讓她魏長安操勞家事而特意丟擲的煙霧彈啊!
魏長安泯著嘴用門牙咬了咬下嘴唇,嘻嘻,還是姓沈的懂她。
沈練果然跟著沈去疾的話轉變了話題:“自你曾祖母去世之後,我愈發覺的行事與思慮上都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至於餘年的婚事……你這個長兄就多上心些吧。”
沈去疾蹙眉:“餘年那臭丫頭如今一頭栽進馮半城的坑裡不出來,寧願和我冷戰至今也不願意鬆口另尋個好人家嫁了,您這麼一說,倒還真讓孩兒有些為難了……”
“不然我來試著和她說說?”魏長安在芙蕖姑姑強烈的注視下終於緩緩開口,她看著沈去疾說:“餘年雖然正同相公你置氣,但多少是還願意和我說句話的,不如讓我與她說說?”
沈去疾半天沒有出聲,她只是抿起嘴角,半眯著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魏長安,這個時候,只有沈去疾自己知道,魏長安那不經意的一句“相公”給她帶來了怎樣千頭萬緒波濤翻湧的情緒。
可她還得極力壓抑著,難受極了。
你知道嗎,魏長安的一句“相公”讓沈去疾激動得心跳都停了一下,整個胸腔都有一瞬間被掏空的感覺,可隨著激動之後而來的,卻只有濃重得不能更甚的羞恥與難堪——
她沈去疾怎麼當得起魏長安喊她一聲“相公”啊!她當不起的……
沈去疾眼睛裡的複雜情緒自然是被魏長安看見了。
魏長安垂下眼皮,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地摳著自己的手心——是她莽撞僭越了,她一個外人怎麼能插手人家家裡的事情呢?何況還是終身大事……
“這倒是可以,”沈練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那“兩口子”之間莫名的沉默:“那就有勞長安了。”
又閑聊了幾句別的話後,沈練便將沈去疾和魏長安打發走了。
“兒子”和“兒媳婦”離開後,沈練接過芙蕖遞來的熱巾布擦臉,嘴角含笑地感嘆說:“去疾那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呵,倒還知道疼媳婦啊……”
“瞧你說的,”芙蕖眉眼含笑地看著沈練:“誰的媳婦誰不知道心疼啊,你說是不是?”
“那可不一定!”沈練擦了臉後把熱布巾又遞還給芙蕖,邊自顧地往床上躺,邊艱難地吐槽著,眸光狡黠:“哎呦……累的我腰疼……這一天兒天兒的,嘖……頭也疼……真難受……”
芙蕖的臉一下子紅了個透——這死鬼,這麼多年了說話還是這麼沒遮沒攔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沈去疾,一波來自你娘親的狗糧,請簽收。
第:相讓4)
沈叔勝本是屠戶出身。
他深知自己沒什麼本事沒什麼頭腦,只有忠心跟著沈練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所以這十多年來他倒也真的做到了唯沈練馬首是瞻。
可當他發現自己的親生兒子暗中對沈家茶莊的賬簿做了手腳時,向來手起刀落的沈叔勝頭一次有了那麼一絲猶豫。
他沈叔勝到底是個頂天立地的堂堂五尺男兒,雖然他已經極力地用吃喝享樂在掩蓋那份“吃軟飯”的不堪了,但被別人嚼舌頭根子嚼得多了,他不免還是會受那麼一二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