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一襲寶藍長袍白玉冠的人就領著沈盼施施然離府去了。
魏長安帶著吉祥如意和一大堆賀禮來到沈去病這裡時,沈家的主子們已經都在了。
張姨娘抱著一個大紅色的襁褓站在沈老太爺身前,正彎著腰給端坐上座的沈西壬看孩子,家主沈練負手站在老太爺身邊,微微彎腰看著襁褓裡的小東西,邊和喜笑顏開的張姨娘說著話。
而孩子的父親沈去病,只是在旁邊一聲不吭地站著。
沈介被臉色不好的母親秦姨娘拖著,不情不願地圍在張姨娘身邊,小錦添扒著張姨娘的衣角念著要看小孩子,被張姨娘不著痕跡地用腳踢開了。
“大少夫人來啦啊!”秦姨娘極快地一把拉過來魏長安,揚起尖銳的聲音,酸不溜秋地對襁褓裡的嬰孩說:“呦!老爺的小金孫,你快看看誰來看你了?是你嫡親的長房大娘來看你嘍!”
秦姨娘聲未落,沈介的臉就徹底黑了個底兒掉。
沈老太爺板下臉,厲聲呵斥秦姨娘到:“你瞎嚷嚷個甚!嚇著去病的孩兒怎麼辦!”
秦姨娘噤聲,張姨娘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魏長安無視掉這些,她依次給屋裡的人見了禮,然後抱起小錦添,並握起她的手,笑意融融地往襁褓裡塞了個紅包,誇到:“好個紅光滿面的胖小子啊!”
屋裡人的注意力再次被拉回到皺巴巴沒毛猴子一樣的新生兒身上,張姨娘這才扔出來早已想好的話。
她把懷裡的襁褓往老太爺跟前微微一送,笑到:“都說小兒難養,可是敢請老太爺給這孩子取個名?有了好名好養活啊!”
取個名呀……沈老太爺攏攏下巴上灰白色的長須,垂著眼皮沉吟片刻,緩緩說到:“此子既生於三伏,那便喚個炎郎吧。”
張姨娘抱著襁褓的手微微一抖,笑開了花的臉堪堪怔住,炎,炎郎?
“老太爺,那、那大名呢?”張姨娘有些不甘心,她抖開襁褓,把一絲不掛的嬰兒給老太爺看,讓人看清楚孩子的性別:“孩子姓沈,炎郎是小名吧,大名呢?”
沈老太爺先抬頭看一眼身旁的女兒沈練,複又看向張姨娘,他伸手把襁褓給孩子兜起來,聲音滄桑沉透:“去病還未娶正妻,去疾的長房也還沒動靜,給這孩子取大名可以,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福澤擔著。”
最後一句話沈老太爺幾乎是嗔責出來的,直嚇得張姨娘差點將孫子從懷裡扔出去。
魏長安在看見了秦姨娘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之後,突然間就明白了沈去疾不來看孩子的原因。
是啊,這孩子只是通房生的庶子,連個正式的名都不配有的庶子。
……
日頭朝西落去,沈去疾回來後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就連吉祥如意那兩個丫頭都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沈去疾來到院子裡的木橋上,眸色深沉地挲摩著手裡純銀打製的小長命鎖。
木橋下流水聲響,良久,沈去疾把長命鎖攤在手心裡溫和地看了幾眼,長命鎖精緻漂亮,小孩子戴著必定是可愛極了。
“將這個送去二少爺屋吧,”沈去疾將長命鎖遞給沈盼:“就說祝炎郎平安喜樂。”
沈盼捧著長命鎖出了新逸軒,沈去疾在院子裡掃了兩眼,然後負著手來了後面的小廚房。
果然,她帶著吉祥如意在小廚房裡忙活著,吉祥在和麵,如意在燒火。
魏長安是在轉身拿空盤子的時候看見沈去疾的,這人抄著手靠在門邊,不知站了多久。
“聖人說君子遠庖廚,你站這裡做什麼?”魏長安語氣冷淡,她一手拿著筷箸,一手端起鐵鍋,準備將炒好的苦瓜往盤子裡倒。
奈何鐵鍋太沉,魏長安手一歪,眼看著鍋裡的菜就要倒偏,一隻指節分明的手及時握住了她的手,幫她端穩了鐵鍋。
“怎麼親自下廚了,廚娘呢?”沈去疾接過魏長安手裡的筷箸,把苦瓜炒蛋穩穩地全倒入盤中。
吉祥如意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自家小姐和姑爺,然後兩人相視一笑,又低下頭忙活各自手裡的活計。
魏長安悄無聲息地避開沈去疾的靠近,並連聲催促沈去疾離開,姓沈的身上有淡淡的茶香,總是能讓魏長安想湊上去,可她也清楚地知道,姓沈的不喜她靠近他。
魏長安的冷言冷語讓沈去疾心裡跟泡了黃連一樣,在魏長安又一次催促她離開後,沈去疾不捨地放下手裡的東西,眨了眨眼,轉身離開。
魏長安親自下廚,還餓著肚子的沈去疾卻沒能吃到她做的飯,是母親沈練派人傳話,要沈去疾替她去一趟無愁河。
繼父沈叔勝不在家,那種和眾多生意人拉關系的場合自然不可能讓老二老三去,沈去疾首當其沖。
再說那無愁河畔,它能有什麼?
無非花船成片,靡音醉夜,頭牌花娘,春風一度。
有道是——
無愁河上無愁娘,鈿頭銀篦不缺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