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追出太遠,三長老就在一個僻靜的後院見到了有意引他過來的那人。那人緩緩地從樹木的陰影中走出,月光隨著他前進的腳步逐漸往上爬,從腳踝到脖頸,最後鋪灑在他的額頭上。
三長老僅憑藉著模糊的輪廓就認出了那人,不過當那人精緻的五官從黑暗中顯露出來時,三長老卻覺得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這種不一樣與皎潔的月色無關,那人眉宇間的沉穩和堅毅,讓三長老十分好奇,過去幾月,南方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
“青王殿下。”三長老走向前去,作勢要俯身行禮。
青望趕忙伸手,說道:“三長老不必如此,你是載天山的長老,這些日子忙於載天山的各項事務,頗費心神,我該向你道謝才對。”
三長老還是低著頭,恭敬地說道:“掌管載天山是我應盡之責,殿下言重了。”
青望平淡地笑了笑:“再者,我這次也不是以青王的身份來見你。”
三長老不由地想到了刺殺墨王的那兩位高人,這才抬眼直視青望,問道:“可是國君有什麼指示?”
青望點頭:“我們懷疑阿景是墨王的女兒,打算用她逼迫墨王,將他在王都周圍城鎮的部下撤回,或者以她交換王都的人質。我們還沒有完全查清阿景的來歷,不過我們已經寫了信給墨王,阿景帶著的那塊玉佩的圖樣此刻應該也已經到了墨王的手上。國君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不出意外,五日後便會到達載天山。”
三長老耐心地聽著,沉默不語。
青望靜靜地看了三長老一會,接著說道:“相信很快墨王就會回信。我會帶人繼續查探玉佩之事,早日確定阿景的身份。這段時間內,阿景會留在載天山,還望三長老可以替國君和我妥善看管她。”
面對青望略帶審視的目光,三長老淡然回應道:“殿下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青望神色肅然,言語意味不明:“三長老,雖然看守一個弱女子不是什麼難事,但阿景身份特殊,若真能利用她遏制住墨王的聲勢,三長老你也是功不可沒,到時候我自然會在國君面前為你請功。”
三長老微微躬身:“謝殿下,殿下有心了。”
“三長老,這不算什麼。”青望將三長老扶起,從容地踱起步來,“我知道你因為王都失守的事承受了很多壓力,但國君向來信任你,倚重你。等國君奪回王都,過去的就過去了,沒什麼值得追究的。三長老,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三長老神色如常:“恩,我明白。”
“如今,白王已經決定誠心幫助國君對付墨王,南方各門派也算是安分下來了,至少一時半會之間,他們不敢公然支援墨王,與國君作對。形勢對我們是絕對有利的。”青望不緊不慢地說道,“即便墨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能得到王都以及王都以外百姓的擁護。但那些百姓都是受到了墨王的欺騙,等我們回到王都,自然有辦法讓他們清醒過來,不再被妖言蠱惑。”
三長老答道:“恩,我明白。”
“三長老,不必這般謹慎嚴肅。”青望停了下來,嘴角帶笑,聲音清脆,“我許久沒回載天山了,只是這次回來又不便露面,真是太遺憾了。聽說你最近一直帶領眾弟子在修行場煉氣過招,三長老,勤勉修行是好事,但是如今墨派勢力盤踞在載天山附近,載天山除了正門以外,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小道或是陡坡可以上山,是否應該首先考慮加強載天山的守衛?”
三長老坦然說道:“前幾日,墨王帶著大批人攻上了山,不過他們拿下劍室之後,就沒再往上走了。我和四長老又帶了十幾名弟子下山,在劍室與墨王碰了面,不過並未交手。墨王見無法上山,就又撤了回去。”
青望看似風輕雲淡地點頭:“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二人沉默一陣,三長老又說道:“殿下,載天山山勢陡峭,易守難攻。我認為與其分散弟子加強四周的守衛,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將他們集中起來,讓弟子們盡快熟悉各自的劍法,多演練幾個對敵的法陣,畢竟我們曾與墨派打過幾場,尚有經驗可循。到時候國君回到載天山,我們也好有個交代。”
青望不置可否,低垂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三長老見青望仍有疑惑,從容地解釋道:“就算他們真的找到隱蔽的道路上山來了,我們提前將弟子聚在一起,也好正面對抗他們,免於被他們偷襲。殿下你知道的,墨王有三樣神器在手,他個人是不可匹敵的。”
青望聽完之後,露出無奈的苦笑:“是啊。誰能與神器抗衡呢?”
三長老嘆了口氣,神色誠懇:“殿下,說來慚愧,由於我的疏忽和自大,王都至今還在墨王手中。王都是在我掌管載天山的時候丟掉的,也是因為我低估了墨王和他的手下,國君之前派來的那兩位高人才會落入墨王之手、生死未蔔。殿下,若國君真的怪罪下來,我願一力承擔所有罪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無能所致,我愧對國君,愧對殿下,愧對北國皇室歷代先祖。”
青望抬起頭,眼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三長老,愧對北國先祖的不是你,是墨王才對。”
三長老一愣,身子微微抖動了下,沉聲地說道:“是。墨王目無君主,犯上作亂,大逆不道。”
青望仿若無意地喃喃自語道:“那為何他還能籠絡那麼多人為他賣命呢?”
三長老冷冷地說道:“不過是群愚昧無知的百姓,殿下無需介懷。”
青望搖搖頭:“我指的不是百姓,是那些原本的墨派之人,還有墨王複出之後,誓死追隨他的修士。”
三長老不安地看著青望,總覺得青望意有所指,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院子裡一片死寂,二人心中都各有盤算,或異途同歸,或背道而馳。
半晌之後,青望才坦然地撥出一口氣,擲地有聲地說道:“三長老,不管墨王他原來是什麼地位,經歷了什麼不公,也無論他現在打著什麼冠冕堂皇的旗號,宣揚著什麼悅耳動聽的言論,如今他有意掀起北國內亂,置北國於危急之境,他就是北國的罪人,是王室的不肖子。三長老,還望你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