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霄又看了兩眼手上的傳音符,嘴角浮現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不用了,寡人自有安排。傳令給載天山的人,暫不去南城了。”
司澤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昨夜他和羊子惜在黑暗中找到這片鬱郁蔥蔥的樹林他睏乏不堪,就靠著大樹休息。不過不管他是假寐還是真有睏意,當羊子惜在他身邊時,他總是能沉穩地睡過去,一整夜連夢都不會做一個。司澤無奈地搖搖頭,這到底算好事還是壞事呢。
羊子惜站在不遠處,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司澤。見司澤醒來,她的眼神並沒有波動,似乎是想事情想的出神,又似乎是她足夠鎮定從容了。
司澤覺得,在他沉睡時,她的目光就長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了。只是,羊子惜的臉色比昨夜還要慘淡,司澤不禁問道:“你沒睡好嗎?”
司澤問完,才發覺自己問了一個多麼蠢的問題。他懊惱地低下頭,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個,你餓不餓,我這裡有些幹糧。或者我去周圍打些獵物來,如果你想吃的話。”
羊子惜這才朝司澤走來,指著他身旁散開的包袱,淡然說道:“我已經吃過了。”
司澤木然地“哦”了一聲,然後起身,呆呆地立在羊子惜面前。羊子惜也沒有再說話,這時的她,眼神不再堅定,而是飄忽地不知道在看哪裡。兩人都在有意無意地迴避著什麼,所以只能尷尬地沉默著。
陽光從茂密的樹葉中尋到了一處縫隙,它的一縷火熱與柔情穿過縫隙,落在了羊子惜臉上。羊子惜被突如其來的光亮晃了眼睛,本能地抬手去遮擋。結果因為她和司澤離得太近,揮動的手肘便撞到上了司澤的胸膛。
羊子惜的力氣不大,但司澤還是輕哼了一聲,因為他既無防備,又處於放空的狀態。羊子惜對此沒有半點愧意,反而淺笑出聲:“你不是修為高深的修士嘛,居然連這都躲不開。”
司澤東張西望,倔強地說道:“你出手,我不躲。”
羊子惜的笑容更燦爛了:“當個修士就是好,還能名正言順地瞧不起人。”
司澤懶得反駁,索性把羊子惜拉到旁邊一處陰涼的地方,別扭地說道:“別站那裡了。”
羊子惜欣然點頭,然後找了塊石頭坐下,望著那一縷光彩迷人的陽光,感慨地說道:“司澤,我們說好一起去山頂看日出的,結果我到現在還沒看到。”
司澤也順著羊子惜的目光看過去:“那裡的日出真的沒什麼好看的,不夠恢弘大氣,又算不上精緻。你應該去海邊看看。”
羊子惜沒有回答,她神情安詳,好像在回憶什麼,又好像在憧憬未來。司澤等了很久,才聽羊子惜又感慨地說道:“我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機會離開這裡。”
司澤愣了一下,問道:“為什麼呢?”
羊子惜笑了笑,像是沒聽到司澤的疑問,繼續說道:“不過我現在真的挺想看海邊的日出的。司澤,海邊的日出到底是什麼樣的?”
司澤聳了聳肩,坦然說道:“我也沒見過。”
羊子惜疑惑地皺起了眉:“你不是去過海邊嗎?你不是說海邊的日出比山裡的壯觀嗎?”
司澤轉頭,認真地看著羊子惜:“我是去過海邊,但我從來沒注意過海邊的日出是什麼樣的。我只是猜測,那應該很壯觀,你應該去看看。”
羊子惜也收回視線,認真地看著司澤,然後兩人相視而笑。羊子惜從石頭上站起,又爬上石頭,筆直地挺立著。她舉高了雙手,暢快地喊道:“依我看,海邊的日出也不會怎麼壯觀。我覺得這片樹林就挺好,又有花又有草,樹木參天,鳥獸成群,一年四季,各不相同,這才叫壯觀嘛。”
司澤烏黑的瞳仁中漸漸起了漣漪,他也大聲叫道:“你都沒見過,就在這裡大發議論。”
羊子惜輕快地從石頭上跳下,對司澤勾了勾手指:“本姑娘現在就帶你去見識一下這山裡的好東西,讓你開開眼界。”
山裡有什麼好東西呢?司澤分不清,他看到了各式各樣的葉子,圓形的,狹長的,扇子狀的,和裂開成三瓣五瓣像手掌一樣的。有的葉子像針一樣又尖又硬,它的樹木也是又高又直,傲然挺立。有的葉子像羽毛一樣舒展著排列著,結果手才剛剛觸碰上去,葉片就害羞似的閉合起來。
從光與影交錯的樹林中走出,前方是一片沐浴著生機的花叢。至於百花各異的形態,司澤貧乏的語言就著實描繪不出來了。他在花叢中小心翼翼地穿梭著,羊子惜卻自在地翩翩起舞。他覺得羊子惜沒有白裡泛紅、紫裡泛藍的花朵那麼千嬌百美,卻更加朝氣蓬勃,有用不完的旺盛的精力和趕不走的高漲的激情。百花的盛開都是在為她添上平庸的點綴,百花的爭豔都在她輕盈的步履之後黯然失色。
不過司澤很快就發現他想錯了。烈日才剛爬到頭頂,羊子惜就不願再走了。他們又回到昨夜落腳的那片樹林,找了個陰涼的樹蔭坐下。
清脆的鳥鳴聲在耳邊響起,起起伏伏,一會兒急促,一會兒舒緩。羊子惜愜意地閉目養神,又忽然愉快地說道:“司澤,你知道那隻鳥兒在說什麼嗎?它正在跟我打招呼,還說這片樹林可美了,春秋的景色最為迷人。”
司澤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聆聽了一會鳥叫,可惜他什麼都沒聽出來,只能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你聽不懂,那隻鳥兒其實在和另外一隻鳥兒交談,它們在說這裡太無趣,該換個地方安家了。”
羊子惜立刻睜開了眼,不滿地說道:“嚦嚦嚦嚦,啾啾啾。”
司澤驚訝地看著羊子惜,好半天才遲疑地回應道:“嚦啾嚦啾?”
羊子惜不甘示弱,神情極為嚴肅:“嚶嚶嚶,啁啁啁,啁啁嚶啁啁。”
司澤立刻接著道:“唧唧喳,唧唧喳喳,喳。”
不知是不是錯覺,司澤覺得他們耳邊的鳥鳴聲又更大了些。羊子惜彷彿受到了鼓舞,她仰起頭,兩手掌心相對著貼在臉頰上,對著茂密的樹葉大喊:“嚦嚦嚦啦啦啦,啁啾啁啾喳喳喳!”
司澤哭笑不得,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嚴肅地說道:“我現在就去把這樹林裡的鳥兒全抓過來,給你烤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