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林每日午飯時間剛過,就會跑來找田生,與他一起打坐修行,一直到傍晚才會依依不捨地離去。邱林不再對自己有所懷疑,總是興致高漲,信念堅定。或許是因為她發現田生和她好像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又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田生的真氣,那虛無縹緲的概念成為了實實在在能觸及到的東西。邱林把這種感覺記在心中,也就漸漸地懂得了如何親自去體會周圍氣的流轉。
每日邱林來的時候,田生都會和她兩人面對面坐著,田生緩緩運氣,真氣不僅將自己包圍,也將邱林籠罩。雖然氣息的流動若有若無,大部分時候都讓邱林難以察覺,但也有讓她為之一震的時刻。那股氣息時而溫暖如日光,時而清涼如山泉,時而寧靜時而活躍,如同幻覺一般,但邱林總算是在修行的這條路上開了頭。
再然後,邱林回到家後,也會獨自打坐。雖然就這樣保持盤腿的姿勢,睡著的次數更多,但還是略見成效。至少,在用力時,邱林能隱約感覺到一雙無形的手在推動著自己,讓她的勁道不再單薄。
這一日,太陽都偏西掛著了,田生還沒見到邱林的影子。他焦急地在門前踱步,怕邱林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在田生即將要踏出宅門,去小餘巷找邱林的時候,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出現在田生眼前。
矮個子的那個就是一直叫田生“師父”、每日來跟他修行的邱林。高個子的是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束著整齊的頭發,穿著刺繡的錦衣,眉宇間流露出朝氣與堅毅。
田生驚訝不已,正想出聲詢問。邱林已經大步躍到田生面前,興高采烈地說道:“師父,這是軒哥哥。”
邱林說完,又回頭拉著少年的手,把他往田生跟前拽了兩步:“軒哥哥,這就是我的師父,田生修士。”
不等田生從錯愕中回神,少年已經拱手道:“林兒的師父你好,我叫莊軒。”
田生一時沒搞清狀況,只好僵硬地回答:“你,你好。”
邱林見田生一臉茫然,歡快地解釋道:“師父,我這些日子每天下午都來找你。但是我又不敢和我爹孃說這事,他們問起來,我都說去軒哥哥家找軒哥哥玩了。結果軒哥哥今天來找我,我爹孃說起這事,要不是軒哥哥機靈,幫我搪塞過去,我肯定露餡,回去要捱打。”
邱林說著,眼珠靈動地轉溜,一會看莊軒,一會看田生。莊軒對她這種拿自己當藉口,事先也沒知會一聲的做法十分不滿,故意斜著眼不理邱林。
對於莊軒的反應,邱林毫不在意,興高采烈地說:“然後我就和軒哥哥說了師父的事,軒哥哥非要跟著我一起來,我就和他一起來了。師父,沒有提前給你說,不過我猜你不會怪我的吧。”
來了就來了,確實沒什麼好怪的。於是,田生點點頭,說道:“哦,好。”
田生一向沒什麼威嚴,這讓莊軒膽子更大了些:“林兒的師父,我聽林兒說,你是修為高深的修士。可是,我之前都沒聽過你的名號,你是剛來王都嗎?”
田生老實地說:“恩。”
莊軒又接著問道:“那你來王都之前,住在哪裡?”
田生一愣,沒有立刻回答。
莊軒的問題還沒完:“敢問你師承何人,如今修行到了何種境界?”
雖然莊軒語氣平和,但他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卻讓田生覺得難以招架。有些問題他不知如何回答,有些問題他不願回答。
邱林看出田生的困窘,立刻站到田生面前,轉身把田生擋在身後,頗有氣勢地說道:“軒哥哥,這世間有那麼多修為高深的修士,你怎麼可能都聽說過,你就是不相信我師父很厲害。”
莊軒別扭地轉過頭,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哪有不相信你說的……”
邱林打斷莊軒,氣勢更足:“你剛剛在我家的時候不也看到了嗎?我現在一掌下去,一個手指頭那麼厚的木板,都能從中間斷開。要不是我師父教會我怎麼煉氣修行,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莊軒對田生的沉默十分懷疑,但邱林確實能徒手劈開木板,這一點他是親眼見證了的。雖然邱林劈木板時臉漲得通紅,劈了幾次才成功,自己還疼得哇哇直叫,差點把她爹孃都引了過來。
邱林看莊軒不敢反駁,挺起胸脯驕傲地說道:“軒哥哥,我師父可厲害了,我覺得他比你爹都強。你信不信”
莊軒臉頰微微泛紅,喃喃自語道:“比我爹厲害又怎樣,我爹又不是什麼大人物,要不然,我早就可以上載天山了。”
邱林還沉浸在驕傲得意之中,沒有注意到莊軒的小動作,田生卻是清楚地聽見莊軒的話了。田生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過載天山了,對他而言,載天山的經歷算不上是開心的,但確實有所收獲。然而具體是什麼收獲,他一時又想不明白。
莊軒結束了自怨自艾,神色再次堅毅起來,對田生說道:“林兒確實比以前,額,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我問她打坐煉氣時口訣心法,或是用藥用器的時間安排時,她都一無所知。我雖然沒有正式的修行過,但我爹是修士,他的修行方式和林兒似乎不太一樣。林兒修行心切,年紀又小,不懂辨別,我怕她誤入歧途。”
邱林一聽這話,急迫地說道:“你別亂說,我師父那麼厲害,才不會教壞我呢。”
雖然邱林急切地在為田生辯解,但田生卻覺得十分愧疚。他自己獨自修行還好,但要讓他當別人的師父,教導別人修行,他只能是稀裡糊塗的。他在載天山上的時候,夏雲啟沒教過他幾次。但從兩人之間罕有的對修行的探討中,田生知道,修行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心法口訣之類,則是引導人身心的基本法則。
只是邱林聽不懂載天山的那些口訣,並且田生早已不再是載天山的人。他記得,在岱嶼山的時候阿景就告訴過他,外人不可隨意修習各個門派的心法口訣。所以田生也就只好將此想法拋開,僅憑自己的感覺,讓邱林做這做那,很少去想後面的事。
這下子被莊軒這麼直接地質疑,田生只有難堪地說道:“你說的那些,我確實沒有和邱林提過,因為我自己也不清楚。”
邱林依舊堅定地維護田生,朗聲說道:“軒哥哥,你別說那麼複雜的東西,那些我不懂,但我就覺得現在挺好的啊。你都不瞭解師父,不清楚師父是怎麼教我的,憑什麼就來指責我和我師父。”
“我沒有指責你和你師父。”莊軒臉上的委屈一閃而過,又朝田生走近了兩步,鄭重地說道,“我確實不瞭解你和你教導林兒的方式,所以我沒有資格多言,可是我實在放心不下林兒。田生修士,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你教導她修行時,我能不能在一旁看著?我保證不多說話,絕不會打擾到你們。”
田生覺得這好像不是什麼大事,於是爽快地答應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