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的便是十歲的皇長子和跟在哥哥後頭,將將五六歲左右的二皇子。
二皇子年紀小,手短腳短,臉上帶著嬰兒肥,興許是皇宮夥食好,吃得臉頰飽滿,圓乎乎的,一張包子臉上滿是好奇,眼睛滴溜溜地四處亂看,偏偏小手手短,還要學著兄長和夫子一樣背在背後,如此一來走路搖搖晃晃,煞是可愛。
皇長子頗有長兄和大皇子風範,小小年紀已有了幾分威嚴,表情肅穆,跟在他旁邊的正是兼任上書房夫子,當今的內閣大學士傅清傅大人。
他表情與傅大學士頗為相同,想來是跟著夫子日久,學了夫子的言行。
他們從學子座位的通道一一而過,一一看過去。
見其他學子有的蹙眉苦思,有的戰戰兢兢,拿筆的手都在顫抖,也有的一字一句斟酌慢慢寫下,不感興趣的略過。
甚至有學子見皇子和大學士巡視,竟是緊張得當庭失態,此類的便被揮手直接拉下去,失去殿考資格。
殿內三百多號人,不可能一一看過去,大皇子看得很認真,他們從殿外走進來,而座位的排序是按照名次從裡到外排,名次靠後的有的排到殿外去。
幾人走到殿內最裡頭的時候,一眼就被最裡面那個比旁人矮小的卻筆直端正的身影吸引住了。
今天聞子吟依然一身國子監學生服,這年頭女郎們的穿著都是穿珠帶玉的,尤愛高腰錦裙,袖口又格外寬敞,行動頗為不便。
男子穿的衣服也大都千篇一律,如她這年紀的學生,一般都是穿青衿衫,聞子吟對這些不甚在意,因而有什麼穿什麼,今日便穿了國子監分發的學子服。
她約莫十一二歲,臉龐稚嫩漂亮,頭發全部束齊,用木簪固定,雌雄難辨,觀她坐姿端正規矩,下筆飛快,顯然對策論瞭然於胸,絲毫沒有受外界影響。
此時她全身心的浸入自己的文章裡面,並未注意到來人,傅大學士和大皇子輕聲走到她後面。
旁邊的二皇子見他二人如此,有樣學樣,小小的胖人兒踮著腳貓著身子,學兄長躲到聞子吟後面來。
二皇子這般作態頗有有趣,偷看的以學子忍不住露出了一點笑聲,隨後又左看右看緊緊捂住了嘴,生怕被發現丟出去。
聞子吟被這聲音驚擾,把心神從文章裡拿出來,稍稍分出注意力到周圍,見桌子上不知何時映下幾道陰影,她抬頭一看。
好幾張臉,有大有小,一個看著比她小一兩歲的少年,腰間繫著黃色的帶子,周身氣勢不凡,一看就是皇子王爺之類的,她微微點頭微笑,然後無聲轉回頭繼續做題。
那少年聲音分明是清亮的,他刻意壓低了道:“無妨,做你的。”
“觀你衣服可是國子監的學生?”身後一道清朗悅耳的成年男子的聲音響起。
聞子吟頭也不抬道:“是。”
身後人沒再說話,又靜靜站著看了一會兒,便退了回去。
策論的起收及中間的字型書寫是有要求的,像格式及字數都有限制,其中特別強調書寫,必須用正體,即所謂“官方體”、“院體”、“館閣體”,這樣的字必須要方正、光圓、烏黑、體大。
從某種角度來看,書法往往比文章重要,聞子吟沒來這個世界之前,原本所會的字型是小楷體、草書、顏體,但真正論較起來這些是不能用於科舉這樣的場合的。
因而她自上學堂起,便有意識地練字,練的專門都是應付科考這樣的正體字,她學習速度快,又勤加苦練,一手正體寫得頗具風骨,既有正體的端莊大方,又隱隱透著個人的風格。
待寫完後,她細細一看,才滿意地點點頭,自此她的科舉考考考的筆試環節終於結束了。
只要這次殿試筆試後,有幸得前十名,便會被再次召於保平殿,真正與皇帝面對面,這是最後的考驗。
對聞子吟來說,不用動筆,只需動嘴,這比什麼都輕松。
動嘴哪怕是面對當朝的皇帝她也可平常面對,但是這些年來考科舉常常一寫就是一天或幾天,著實考驗人的耐心,放下筆後,她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殿試的時間是一天,大約日暮時分後,監考便收了卷子,再命人帶領這些學子們出宮散去。
學子們交卷後,由受卷、掌卷、彌封等官收存。次日,分交讀卷官,然後讀卷官們選最好的十本進呈皇帝。
這次的殿試閱卷關有內閣大學士付清、吏部尚書、禮部尚書為主導,主領翰林院五位學士為皇帝挑選最優秀的十個人,再由皇帝禦筆親批前三甲。
殿試是不封名的,因若要從三百名貢士中排入前十,都要經由八位讀卷官的批閱,故而讀卷官作弊的可能性極低。
傅清此前看了聞子吟的策論,頗感興趣,但只看了一半,因而特意從最上面那份挑了出來,細細閱讀。
“誒?”
傅清看完後眼前一亮,將這份策論單獨放一邊,又畫了圈圈表示透過,吏部尚書見他神情,調侃道:“傅大人可是看到好文章了?這般好心情?”
“嗯,頗為有趣。”傅清心情好,讀書人看到一篇好的文章,就如同大熱天飲水一般暢快,況且這策論所表達出的觀點令人眼前一亮。
即使是他對北方局勢感到憤怒和焦慮,也無真正可行的意見提出給皇上。
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憂,傅大人身居高位,然而他書讀了這麼多年,也依然有解決不了的問題,這讓他頗感憂慮。
傅清是一名典型的封建時代讀書人,才華出眾,能力出眾,品格更是君子之風,最是憂國憂民,因此才會這麼欣賞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