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倒猢猻散,林盡眾鳥飛。眼下,還是需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在狼山營地休整了半個月,阿穆爾奉詔前往京城面聖。
阿穆爾被安置在熱河的承德避暑山莊休息,迎接的禮部官員解釋說,因為京城人多物雜,擔心遠道而來的阿穆爾不適應,也怕他染上了內地的疾病,諸如天花之類。因此讓他前往熱河先稍事休息。
承德避暑山莊又名“承德離宮”或“熱河行宮”,位於武烈河西岸一帶狹長的谷地上,是清國皇帝夏天避暑和處理政務的重要場所之一。清國許多的政治、軍事、內政和外交的事宜,均在此地處理。因而熱河行宮也被稱作是僅次於京城、盛京的清國第三大政治中心。康熙、乾隆每年均有近半年的時間,在熱河行宮度過。不過有趣的是,在位13年的雍正皇帝,終其一生,從未踏足過熱河行宮。有人說,是因為雍正皇帝殫精竭慮,處理政務,無暇遊玩狩獵;也有人說雍正皇位得之不正,所以無顏面對康熙帝建設的熱河行宮,無顏恬顏居住。
阿穆爾帶著妻兒欣然前往熱河行宮。他心裡清楚,讓他在熱河行宮暫住,只是乾隆的藉口而已。乾隆或許還沒有想好怎麼應對他,怎麼應對衛拉特吧。
阿成,作為阿穆爾的顧問,也到了行宮。百無聊賴之際,他帶著阿悌前往了京城。
阿穆爾猜想的不錯。清國這邊,確實沒有想好怎麼應對他。
對於清國而言,衛拉特,自乾隆的爺爺康熙帝以來,始終是其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也可以說是心腹大患。而此時的衛拉特,雖然不再控制著青藏地區,但依舊佔據著龐大的領地。多年前,他們吞併葉爾羌,攻打三玉茲,狠鬥沙俄,氣勢咄咄逼人。且衛拉特與清國間,曾爆發過多次大戰,並多有勝績。衛拉特自噶爾丹大汗起,與清國間的沖突愈演愈烈。雖然噶爾丹最後眾叛親離,兵敗殞命,被康熙帝挫骨揚灰,但噶爾丹曾創造率兵攻到了京城以西幾百裡地的戰績,清國上下,莫不膽寒。噶爾丹汗之後,策妄汗,策零汗,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個個能徵慣戰,個個讓清國頭疼不已。
衛拉特之於清國,幾乎成為其揮之不去的夢魘。
此次,阿穆爾薩納帶領著1萬餘眾來降,據說加上之後陸陸續續跟隨過來的部眾,有近2萬人之眾,如何妥善安置、利用好阿穆爾,是清國高層亟待解決的問題。
阿穆爾,他是上天賜予乾隆平定衛拉特的鑰匙,還是引火燒身的燙手山芋,清國上下,君臣百官意見頗多。
不過主要分作兩派。
文武百官這邊,對於阿穆爾率眾來降一事,基本持觀望態度。對於藉助阿穆爾對衛拉特用兵,更是均表示反對。
百官們認為,清國與衛拉特交戰多年,勝少敗多。獨山城一戰,前線精銳、物資盡失,慘敗之相歷歷在目,雙方經過許久的撕扯,才簽下和平協議。更不用說之前的和通泊之戰,清國全軍覆沒,清國花了好幾年,才緩過勁來。當然和通泊之戰的慘敗,這鍋不該乾隆背,這是他的父親,雍正皇帝的鍋。這一戰,也是策零汗及衛拉特四傑共創的傑作。
百官們還認為,衛拉特地理偏遠,不如清國富饒,得到了,對清國用處不大,但一旦失敗了,損兵折將不說,被人揍得鼻青臉腫,抱頭鼠竄的慘相,實在不好看。
文武百官們的怯懦茍安的想法,讓乾隆感到十分窩火。
乾隆帝好大喜功,事事向自己的爺爺康熙皇帝看齊。收服衛拉特,這是爺爺未竟之遺願,現在阿穆爾來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未久,乾隆皇帝在乾清宮召見軍機處眾官員,六部九卿,及內閣學士。乾隆說道:“現衛拉特內亂,人心離散,黃教頹廢。此誠足以竟先朝數十年未竟之功之時,乃天以其國畀我大清!眾愛卿以為如何?”
眾官員議論紛紛,但多持否定態度。他們認為,之前與衛拉特的交鋒,多有敗績,此乃天意,且收服衛拉特弊大於利。
衛拉特現在四分五裂,這正是一舉拿下衛拉特的時機,完全是上天把衛拉特贈予大清。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一個有些戰略眼光,有點大局觀唸的?就沒有一個能體會自己心思,為自己分憂的?乾隆皇帝看著眾臣,又氣又急。
這時,一個人出列,大聲說道:“你們害怕,不敢去砍衛拉特人,那我去,我不怕!”
這話雖然說的簡單,但擲地有聲,態度鮮明,完全說到了乾隆皇帝心思上了。
這人正是傅恆,大學士,忠勇公,乾隆帝的小舅子。
富察·傅恆,字春和,鑲黃旗人。戶部尚書米思翰之孫,察哈爾總管李榮保第九子,乾隆故去的孝賢純皇後之弟。
傅恆家世顯赫,其先祖旺吉努在努爾哈赤起兵時,便率族人歸附。曾祖父哈什屯在太宗與世祖兩朝位列議政大臣,躋入當時清朝最高決策中樞。祖父米思翰受知於康熙皇帝,並被擢為戶部尚書,位列議政大臣,傅恆的伯父馬斯喀、馬齊和馬武都是康、雍兩朝非常顯赫的人物。傅恆的父親李榮保,也官至察哈爾總管。
與此同時,傅恆的姐姐,富察氏,即孝賢純皇後,是乾隆帝的第一任皇後,更是乾隆帝念念不忘的佳人。因其生性恭儉,頗受乾隆帝鐘愛,夫妻感情極深。富察氏為乾隆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乾隆帝不出意外的把她生的第一個兒子立為太子。然而,天不遂人願,富察氏的兩個兒子先後夭折,傷心過度的富察氏隨即也患病,不久即散手人寰,這讓乾隆很是傷感。
愛屋及烏之下,富察氏的弟弟,富察·傅恆很是受乾隆偏愛,也同時很受其重用。這其中,固然有傅恆家世煊赫,姐姐恩情的因素,還有傅恆自身的原因。傅恆頗有才幹,也能帶兵打仗,之前在平定金川戰亂中,就著有戰功,因而被封為一等忠勇公。
傅恆的話,鏗鏘有力,姑且不論是其真心誠意的肺腑之語,還是揣摩聖意的逢迎之言,總之在乾隆聽來都賞心悅耳。
還是自己的親小舅子懂自己!乾隆大喜。他說道:“傅恆的話說的好!衛拉特,是一定要打的,也是一定能征服的。傅恆不愧是真是朕的子房、文成。”
“子房”、“文成”,即張良和劉基,他們分別是不同歷史時期的名臣。其共同特點是運籌帷幄,能謀善斷,並作為謀臣、智囊,分別輔佐其君主劉邦、朱元璋,開創一代帝業。當然乾隆此語,也有自比開宗立業的漢高祖、明太祖之意。
傅恆領頭這麼一說,加上乾隆帝的表態,下面的軍機大臣,內閣學士,六部九卿官員們,自然心領神會。大家久居宦場,位列人臣,各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見風使舵慣了,於是紛紛表態:願意且支援我大清與衛拉特決一死戰。
君臣取得了一致的意見,乾隆躊躇滿志,恨不得立即擺駕承德去見阿穆爾,發兵親徵。不過在移駕熱河行宮之前,乾隆還有一系列事情需要處理:秋收時節,需要祭天祭祖,同時三年一度的京察在即,乾隆需要坐鎮京城,親自督導。這一耽誤,就不得不把與阿穆爾的會面,安排在了冬天。
阿穆爾倒也是難得清閑。狼山一帶的部眾,在他的眾部將管理下,休養生息,左右無事。阿穆爾則帶著妻兒在熱河行宮遊山玩水,很是自在。乾隆擔心許久未接見阿穆爾,其有受輕慢之感,於是安排自己的女婿,娶了乾隆帝與富察氏的寶貝女兒的科爾沁蒙古親王色布騰,以及喀爾喀蒙古親王額林沁,還有喀爾喀蒙古親王青袞雜蔔,三人代為陪同阿穆爾,以示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