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了臉就無所謂了,這些話還可以用來誓師鼓舞士氣……不對這不是重點!
練完刀,寧姽嫿換了身衣服,吃了點東西,走向赫連玄都的營房。
與寧姽嫿相比,從小生長在草原上的赫連玄都酒量極好。昨晚那點小酒根本沒對他産生半點影響。見寧姽嫿孤身前來,他大概猜到了她的來意,便將她迎了進來。
寧姽嫿素來喜歡單刀直入,便直接道:“昨日本將喝醉了,口出胡言,還望玄都王子不要放在心上。”
赫連玄都微笑:“酒後之言,一向當不得真。”
寧姽嫿鬆了口氣。赫連玄都看在眼裡,忽然道:“但寧將軍說得不錯,孤確實對不起寧靖河老將軍。”
寧姽嫿面色微微一變。
寧姽嫿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穿越過來這些年,她最難割捨的是什麼?
無論是哪一次,她的回答都沒有變過:家人。爹爹,娘親,姐姐和弟弟。金姨娘不算,祖母勉強可以算進去。
後來,爹爹死了。
千刀萬剮,暴屍荒野。
寧姽嫿清楚地知道,寧靖河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有些不像自己了。與其說她是寧姽嫿,不如說,她已成為了一把刀。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
婆娑刀,寧靖河贈予她的刀,從那一刻起,彷彿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她精心籌劃,她步步為營,她收買人心,她在戰場上面無表情地收割人命。這一切,不是為了她心中隱隱躍動的女將之夢,而是為了寧靖河。
她一直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學武是為了防身和覺得有趣,看兵書也不過是覺得上戰場比老老實實嫁人好玩。她沒有什麼宏圖大志,對大魏也沒有什麼特殊情結,所求真真正正只是一家人圓圓滿滿。
收到確切訊息的那日,她拋開照夜玉獅子,在莊園練了一晚上的刀。婆娑苗刀在她手中翻轉,刀光幾乎將練武場晃得如白晝一般。她面無表情地斬殺著周圍不存在的敵人,墨色的桃花眼染上血色。她嬌小的身形彷彿夾裹了一層濃濃的死氣。
爹爹死了。
那個幼時將她高高舉起、耐心牽引她蹣跚學步的男人死了。
那個教導她牙牙學語、握著她肉嘟嘟的小手一筆一畫慢慢寫下“寧姽嫿”三個字的男人死了。
那個細細教她舞槍弄棒、在廣闊草原之上含笑遞給她婆娑刀的男人死了。
……他是真的死了。
沒有人知道寧姽嫿攻下晉地的心情到底有多迫切。幾乎每次閤眼,她的眼前都會浮現出寧靖河屍體的畫面。蒼蠅縈繞、過客匆匆,她幾乎恨不得立刻殺入晉城,將樓宿與姬孟樓碎屍萬段,將爹爹的屍首隆重迎回京城。
但她不能。
現在的她,身居將職,肩扛重負,手握四十萬人性命。每一步都要細細籌劃,不可有一點一滴的疏忽。
——偏偏她疏忽了一點。自己的酒量。
寧姽嫿深吸了一口氣,很想回些客氣話。什麼父親殞命自有命數,什麼與殿下無關,總得說得漂亮些。可是她發現,她開不了口。
她開不了口。
說別的可以,說爹爹,不行。
寧姽嫿的停頓令氣氛有些尷尬。她試圖轉移話題,便生硬地道:“不知玄都王子如何看待小晉王籌謀?”
赫連玄都,也算是她的仇人。
如先前所說,她還不能下手。
仇人就在眼前,她卻還得客客氣氣地招呼著,還得半推半就地默許對方的追求——寧姽嫿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這些雜亂的念頭。
總想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赫連玄都自然知道她在轉移話題,便極其自然地跟隨了她。二人隨便聊了幾句,寧姽嫿起身告辭。
該到出兵的時間了。
今日依然是行軍,應該不會遭到襲擊。當然,寧姽嫿依然做了二手準備。等到了明天,她就該放大招了。
她打算來個圍點打援。
在現代時,她對軍事史比較感興趣,也就讀了些相關書籍。就目前看來,她優勢在於兵力,劣勢在於不瞭解晉地地形,而且對晉軍布陣瞭解有限。但在不遠處,有一座平城,商貿在晉地是數一數二的,算是一座軍事重鎮。據探子來報,兵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