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稱陳國公文韜武略兼備。雖多是奉承之言,寧姽嫿卻知曉,他的“文”“武”,究竟驚豔至何等境界。
魏高祖開國,冊封將領寧貴誠鎮軍大將軍之職。寧家世代習武,寧靖河作為唯一嫡子,自然被寄予厚望。他自幼聞雞起舞、懸梁刺股,終究以少年之身橫掃大魏。
寧靖河是天才,毫無疑問的天才。然而只有粗略得了他親身教導的寧姽嫿,才真正知曉這“天才”背後的傷痕與汗水。她也知道,至始至終,寧靖河心之所願都是以文輔國。相比一身武藝、滿胸兵法,他更愛惜的是他這一身書生之氣、一腦詩詞歌賦。可惜造化弄人,他最珍視之物終究只得棄之荒野,任之風吹雨打、浪濤蟲蝕。
但他不會後悔。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而我,已是人生如意者十之八九。有何不滿?”
事實自然並非如此。
若真正算起,他的幼年和少年皆是繁複龐雜的文武韜略與背後無聲血腥的後宅較量,青年多是蚊蟲肆虐、血流成河的戰場,中年被迫納妾、與摯愛女子心生嫌隙且至死未消,最後卻還是慘死橫屍。
只不過,他始終是這麼一個溫和而容易滿足的人罷了。
如此而已。
寧姽嫿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唇角弧度與寧靖河最後那個笑容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添上眉眼來看,她這個笑容,怎麼看都毫無雲淡風輕之感。
分明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後應該會有寧靖河番外。
☆、一片葉子
盛夏已顯出頹勢。寧靖河陣亡的訊息已傳遍京城。同時傳開的,還有那句質樸的民謠——“天命玄鳥,騰躍九天。有女如畫,萬夫難敵。”
如果一開始,京中貴人還能忽略這句無憑無據的民謠,其後各地江中、墓葬中出現的刻著這句話的石人、玉石、竹簡等物無疑增大了這句民謠的聲勢。一時間,民間呼聲不斷,連一些官員看寧家的目光都有些變化。
至於宮中最為尊貴的那位,自從得知寧將軍陣亡、姬孟樓造反的訊息後,眉頭就未舒展過。他自然知曉這句民謠不過是好友玩的把戲,他也不覺得區區女子能夠扭曲戰局。但……
這算是他的遺願了。
況且,如今的寧府只剩了老弱婦孺。他雖已擬定了追封寧靖河的旨意,卻還是擔心這一家子受欺負。無論如何,寧靖河都是他的同袍好友。他為國而死,皇帝自然要代為照顧他家中老小。而如今,朝中大將多半已“兔死狗烹”,竟無人可用。
無奈歸無奈,皇帝依然沒有動用寧姽嫿為將的心思。
一介女流,能有什麼將才?
怕是一上疆場便嚇暈過去了。
太子年輕,不通軍務。難道,他還得再禦駕親徵一次?
……說到底,他如今心中也沒有把握。連靖河都著了姬孟樓的道,他如今又無良將可用,怕是一出征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說起來,他對這個姬孟樓也是好奇得很。當年晉王如日中天,都未能造反得手,姬孟樓這個庶出子卻一出手便令朝中大將慘死、二十萬大軍煙消雲散,實是不凡。
北豿犯境,邊境將士拼死苦戰;國內叛亂,反賊猖獗。皇帝面色鐵青,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宣紙。
郊外,寧家莊園。
寧姽嫿依然沒有回寧府。
她原打算盡快回府,但在得到了皇上解除對寧府包圍的訊息後,她就不急著回去了。
她知道皇帝不會很快鬆口。她也無計可施,只寄希望於皇上盡快想通。畢竟寧府身份特殊,無論是北豿還是姬孟樓取代了當今聖上,寧府都討不了好。
寧姽嫿撫摸著身下照夜玉獅子馬的鬢毛,緩緩長出了一口氣。
她雙手握住婆娑苗刀的刀柄,緩緩舉刀,目光銳利無比。
管家婆在一旁守候,面色平靜,眼神卻滿是憂慮。
數年前,二小姐還不常來的時候,常在此練武的還是她的師父靖焰老爺……後來他去了邊關,也不知如今怎樣了。
小姐一介女流,居然要讓她上戰場……也不知將軍是怎麼想的!
管家婆凝視著寧姽嫿輕盈敏捷的身影,心下暗暗搖頭。
危機解除,她和老頭子原本打算將那些銀子還到賬上,寧姽嫿卻否決了,堅持要他們留下這筆銀子。國公府不缺銀子,他們也就沒拒絕。
國公府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