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中樞的朝臣代表,以皇叔司馬昱為首,文壇領袖孫綽,吏部尚書周閔,右將軍王羲之等人,先是坐船從揚州出發,到達壽春。
壽春乃是兩淮重鎮,城高水深,經營多年,很是堅固。
這道防線,不僅是江左政權的依靠,更是當權者的心理支柱。壽春不丟,建康就穩如泰山,除非北方政權能攻破襄陽,然後途遙路遠的一路從襄陽向東沿著長江殺到建康。
那樣的話,是頭大象估計都會被拖成老鼠。
五胡十六國時期,北方政權無論多囂張的,打到壽春,就沒辦法再前進哪怕一步了。
淝水之戰的前兩年,東晉連西部重鎮,也是桓溫起家的老巢襄陽都丟了,也沒有看見謝家北府兵出手,直到苻堅打到壽春,謝安才看準時機,一擊必殺。
可以說,壽春就像是一道閘門,出了門,再也沒什麼歲月靜好,安全再也無法保證,就算帶了幾百甚至幾千侍衛也無濟於事。
“今年這水位好像挺高的呀?”
壽春城北就是淝水,王羲之拿著一根竹竿伸到水裡,發現水很深。
他可是在軍隊裡面做過事的人雖然是文職工作),江左政權的重心在長江以南,他又怎麼會不明白水軍的重要性?
“今年河道淤塞的狀況應該會有所緩解,難怪桓溫敢出兵北伐。”
王羲之把竹竿扔到一邊,站在淝水邊若有所思。
那一次在朱雀大街的舊宅裡,他偷看到王孟姜坐在趙川的腿上,兩人說的卻不是情話。
趙川那時候斬釘截鐵跟王家小妹說,桓溫將來必然會政變,至於能不能成功不好說,就算不成功,桓家的後人,估計也會前赴後繼,改朝換代。
如果晉國司馬家的朝堂還是這鳥樣的話。
要知道,以前王羲之都覺得桓溫最多當曹操就了不得了,畢竟軍隊可是司馬家的,而曹操當年的軍隊是自己的。而聽趙川這麼說,又結合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這位書法聖手改變了看法。
趙川的預測,是很有前瞻性的,別看桓溫平日跟自己關係好,經常在一起喝酒,若是鬧起來,還真不太好說。
褚蒜子離開了朝堂,謝家對桓溫妥協了,並且還聯姻了,郗超是郗家在桓溫身邊的人……一道道封印,被桓溫解開,這次回來,他帶著巨大的威望,誰能阻止他?
就算不能篡位,廢帝絕對不是難事!
王羲之看了看被朝陽映襯得紅彤彤的淝水,心思已經飛到了洛陽。
水位高,冬天枯水期的時候,說不定也能進軍,如果再疏通一下河道的話,也許可以繼續進軍,一鼓作氣拿下枋頭甚至鄴城。
桓溫,他究竟會怎麼想呢?他究竟會怎麼做?
晉國朝堂現在也漸漸亂起來了,褚蒜子退位,停止輔政,廢帝的風聲時有耳聞,結合這次桓溫北伐,遷回洛陽先帝陵寢,那一位到底想做什麼,幾乎是呼之欲出了。
廢掉司馬聃,繼續削弱朝堂的掌控力!同時趁著機會,大肆安插自己人!
對內,對外,其實是一盤棋,這些都是跟北伐一個步調的,相信背後操盤的人,就是那位“盛德絕倫”的郗超。
孟姜在趙川那裡,總算是給王家這一脈留了點血脈吧!
王羲之暗自慶幸當初沒有插手兩人的私情,建康的局面已經越來越兇險,七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是最小的女兒,當爹的自然是最為疼愛。
“逸少王羲之表字),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正當王羲之愣神的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過來跟他並排站立,看著淝水中央倒影的那一輪紅日。
王羲之沒回頭,來的人他熟得不能再熟,聽聲音就知道是誰。
“道萬司馬昱表字),如果,我是說如果桓溫北伐歸來以後會廢帝,你認為誰是最好的接任者?”
哈?這種問題,以我的身份來說,適合回答麼?我也是姓司馬的,莫非你是把我當成了司馬烯那個蠢貨?
司馬昱不知道該怎麼說這種作死的事情。
“那個,天子乃是……”司馬昱還沒說完,就見王羲之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廢話。
“法不傳六耳,等會說完,我們就當都不知道這些事。”
王羲之表情平淡的看著司馬昱,讓後者心裡發毛,因為他跟王羲之認識十幾年,從未見過對方有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