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野“嗯”了一聲。現在的房子,隔音這麼差,樓上挪個椅子都能聽見,又哪裡有不透風的牆。
“那個時候感覺很害怕,也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好像是上一年級的時候,我突然就聽懂了,我爸怪我媽媽花錢太快,可是她半年沒給自己買過一次新衣服,那些錢都是給我花的……”
斯言低著頭,無意識捏著手裡的蘇打水瓶,臉上有愧疚的神色,聲音也低沉下去:“有一次,我爸喝了酒回來,又把我媽媽罵了一頓。我過去抱她,跟她說樂高我不要了,讓她退掉,那天她抱著我哭得好傷心……我現在才懂,和樂高沒關係,和錢花在誰的身上,也沒關係。”
只和她自己不能掙錢有關係。
人天生慕強,只會尊重那些可以創造價值的人。
可是在家庭這個封閉的單位裡,為維護家庭的日常所創造的勞動價值,卻往往不會被承認。
“後來,他們就離婚啦。”
“你沒反對嗎?”
“他們說是吵架,其實更多時候,都是我爸單方面朝我媽發脾氣。他工作不順就會回家找茬,對我是笑眯眯的樣子,對我媽媽又是另外一個樣子。那個時候我想,如果離婚可以讓我媽媽不受氣的話,那麼離婚也沒關係。”
鬱野看著斯言,一時沒有作聲。
如果斯言能夠感知到的語言暴力,烈度為三級的話,那麼極有可能,實際的烈度能夠達到十級。
作為媽媽,她天然地承擔了緩震材料的作用,吸收了那些,會對孩子造成極大創傷的衝擊。
“現在我知道了,他們離婚是一件超級正確的事情。雖然現在我媽工作很忙,但是我喜歡看她特別有幹勁的樣子。不會有人再管她錢是怎麼花的,她可以隨時出去跟簡阿姨一起吃飯,可以給自己買很貴很貴的新衣服,也可以買只開四天就會謝的玫瑰花。”
“她很了不起。”鬱野說,“因為她把你養得很好。”
偶爾太過懂事以至於習慣性委屈自己,也是過去的影響沒有完全消除乾淨的緣故。但完全可以想象,假以時日,程斯言會變成怎樣自信耀眼的模樣。
“那你的媽媽也很了不起。”斯言笑說,“因為鬱老師你也很好。”
鬱野低下頭去,眼睛藏匿於陰影,過了半晌,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伸出手去,摸一摸阿加莎的腦袋。
斯言歇過之後,繼續練習。
鬱野仍舊坐在原地。
公園廣場人潮如織,他的影子孤零零地棲息在他腳下。
阿加莎彷彿感知到了什麼,捱過來蹭一蹭他的褲腳。
他伸手摸了摸,“乖。”
手機驟然振動。
很意外,是程桑榆打來的語音電話。
鬱野呼吸放緩,接通:“喂……”
那頭一片嘈雜,程桑榆剛說了一個“喂”字,就有另一道聲音響起:“鬱同學,我是簡念,你還有印象吧?”
“你好。”
簡唸的語氣十分正式:“突然給你打電話有點冒昧,不好意思,是我讓桑榆打的,想問你,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
“你先說。”
“我們原定週六拍攝的有個演員違約了,去了別的劇組,我們今天影片面了幾個,外形都不大過關,想請問你願不願意來客串兩集?”
鬱野還沒出聲,聽見程桑榆在那邊勸:“我們還是再找別的吧,明天不是還有一天時間嗎?鬱野就是普通學生,露臉了萬一影響到他的學習和生活……”
“所以不是還在問嗎?”簡念聲音又靠近了,“片酬我們會按照市場價上浮50%支付,拍攝時間是週六上午八點到晚上八點……”
“能否麻煩你讓我和程桑榆單獨說兩句話。”
“哦,好……”
過了一陣,那邊的嘈雜消失了,程桑榆的聲音重新響起:“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