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喪君自盡,猶子是吾兒。”
最後,剪下頭發交付其弟文璧,以寄永訣。同時對自己的其他弟妹及後代子孫都有交代:原則上,後代子孫若遇元兵滅族可隱姓埋名互不相認。
文璧見天祥後,就開始為其兄的後事做準備。他將天祥三年中所寫的詩詞等全部帶了回來,日後編輯成書流傳後世。
文璧走後,元世祖知道無人再能勸說了,心想:說不得到時只好自己親自出馬勸降他一遭了。
恰在此時,“有閩僧言土星犯帝坐,疑有變。元朝帝臣皆驚疑。”世祖本來崇信僧徒,曾拜八思巴為帝師,皈依釋教,聞了閩僧的告變,自然生疑。且因平宋之後,江南多盜;未幾,有中山府人薛寶住,聚眾數千人,自稱是“宋主”,聲稱將攻打燕京,裡應外合,劫獄營救文丞相。京城又有匿名書雲:“某日燒蓑城葦,率兩翼兵為亂,丞相可無憂。”本來,元世祖忽必烈對文天祥的看重,早已引起了那些主動投降的南朝舊官和部分北人的不滿;這時,大家都懷疑匿名書所稱的丞相就是文天祥。加上其時張弘範早逝,伯顏又受命督軍漠北,平定叛亂,誰還肯為文天祥求情呢?時任宰臣麥術丁倒是巴不得文天祥早死的。於是忽必烈的手上更是有了一大堆請殺文天祥的奏摺。
忽必烈也該作出選擇了。
眼見人心動蕩不已,況且上次又亂了一回;為防止宋朝再次死灰複燃,忽必烈下令把寓居於簑城葦的宋恭帝及亡宋宗室人員皆秘密遷往更北的上都開平府。
然而,忽必烈仍心有不甘,他召文天祥上殿,親自對文天祥作最後一次的勸降:文天祥以外臣之禮長揖不跪,元世祖倒也沒有強迫他下跪;望著殿下面容清癯、囚服襤褸的文天祥,殺人不眨眼的忽必烈心中頓生敬意。也許是英雄相惜,他以罕有的溫和語氣,勸他道:“你在這裡的日子久了,如能改心易慮,用效忠宋朝的忠心對朕,那朕可以在中書省給你一個位置。”文天祥當即拒絕道:“宋無不道之君,無可吊之民。不幸母老子弱,權臣誤國,用舍失宜。你們利用我們的叛將叛臣,入我國都,毀我宗社,這是無道之舉。天祥受宋恩為宰相,安事二姓?願賜之一死足矣!”元世祖又道:“汝何願?不為宰相則為樞密。”文天祥答道:“一死之外,無可為者。”元世祖嘆息,仍舊不忍心殺文天祥,令衛士押之回獄。朝廷之上的蒙、漢各色官員皆紛紛上奏,“力贊從其請”。面對著蠢動不安的形勢,被囚的文天祥確實如虎在柙,仍然威脅著元廷的安全。元世祖思慮再三,終於簽發了死刑判決書。
那晚,元朝的死刑判決書既下,張千載恰好在旁,忍不住痛哭失聲道:“丞相當初為何不肯答應鄭大俠和伍幫主的劫獄之請,以致有此災厄?!”
文天祥道:“本相死則死矣,又何苦連累他們陪我送命?”
張千載聽了,愈加泣不成聲地道:“可是,您不答應,他們就不做了麼?”
文天祥聽他話中有話,訝異道:“千載心,他們做什麼了?”
張千載哭道:“唉!這也是天數使然!那晚,在下受邀,領著鄭大俠他們來到這裡劫獄。只見在持久大雨的浸泡中,這裡的牢房搖搖欲墜,韃子早將犯人們轉移到別處,丞相則被轉移到宮藉監了。那時,韃子正準備為這裡的牢房進行加固哩!在下因當時接連幾日都忙著探聽韃子的去向,又哪裡能夠逆料於此呢······”
文天祥道:“是啊!那日黃昏,韃子突然將本相轉移到宮藉監,本相還擔心你找不到哩!幸好你當時未曾動手劫獄,所以本相後來又回到這裡,你如今才能好端端地陪著本相!”
張千載聽了,大慟道:“在下死不足惜,可是如今,卻哪裡還有人來救丞相出去呢?”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文天祥聽了,頓時忍不住追問道:“你是說,鄭大俠和伍幫主他們······”
張千載不等他說完,即重重地點頭道:“······鄭大俠和曹壯士不幸遇難,鄭公子生死不明,群雄大多死於非命;伍幫主雖然好好兒的,但力量損失近半,怕是再也無力救丞相出去了!”
文天祥聽罷,勃然大怒,指著張千載道:“都是你幹的好事,你為什麼要帶他們來救本相,害他們徒為本相送命?”
張千載囁嚅道:“在下不也是為了能救您出去,以完成‘抗元複宋’的大業麼?”
文天祥聽了一嘆,不再多說;此時他倒覺得,聞知死神將臨,反倒是件好事,可讓欲救自己的人死了此心,不再枉送性命;於是從容地寫了一首《除夜》,詩曰:
“乾坤空落落,歲月去堂堂。
末路驚風雨,窮邊飽雪霜。
命隨年欲盡,身與世俱忘。
無複屠蘇夢,挑燈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