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鄭虎臣與鄭毅正坐在自家武館門前發呆呢,只見自鶴舞橋上一溜兒地下來了一大幫子人,而且看來個個都是極威武雄壯的,不是武林中人是誰?!
鄭虎臣正瞪著眼睛看著來人呢,只見自人群中間,邁著八字步兒地踱出來一位敦壯老者。那人約莫年近花甲,但臉皮兒卻只似年屆不惑之人,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那人走到人群前兩步站定,朝鄭虎臣爺兒倆斜睨了幾眼,然後撇了撇嘴,忽然就揚起右手朝著鄭虎臣爺兒倆用力地揮了一揮。便見那人身後那一大幫子壯漢“呼”地一下子湧上前來,紛紛朝著“虎威武館”逼近。
鄭毅眼見來人聲勢洶洶,霎時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凝神戒備。
豈料鄭虎臣恍似未見、端坐如常,直待來人走到距自己二人只有一丈遠近,這才虎吼一聲道:“站住!你們想幹什麼?”
來人雖眾,卻被他這驚雷也似的斷喝驚得立時停住了腳步,哪個還敢往前再走一步?
那老者見狀一愣,朝鄭虎臣爺兒倆連伸了好幾下脖頸,大詫道:“小子真有種!想我龍克複稱霸姑蘇武林數十年,還真沒見過如你這號的人物!”頓了頓,忽然哂笑道:“也罷!誰叫我龍某平生最敬重的便是你這樣有種的人物呢?!這樣吧,今天算你走運,龍某就破個例,對你網開一面吧!”說完,伸出三根手指頭,朝身邊一人努了努嘴。
那人點了點頭,立即走到鄭虎臣身前,伸手道:“今天算你走運,我們龍大老爺網開一面,許你只交三百兩銀子,你這武館就可以列入正軌,人人都敢前來投師學藝,你們再不必如此幹瞪眼了。呵呵呵,拿······”
鄭虎臣一聽,登時連肺都給氣炸了;不等那人說完,便“騰”地站起身來道:“呸!甚麼網開一面?這武林是你家的,難道沒有王法麼?”
龍克複聽他如此一說,也是火冒三丈地道:“甚麼王法?說白了,沒有龍某準許,誰敢來你這裡學藝?許你只交三百兩銀子,還不夠別人交三個月的保護費哩!你既然給臉不要臉,就別怪龍某不客氣——”說罷,又是大手一揮道:“孩兒們,把他的武館給我砸嘍;然後,將他們趕出姑蘇,永遠不許再踏進一步!”
那幫孫子得令便行:仗著人多勢眾,一個個摩拳擦掌,齊來動手。
鄭虎臣眼見自己二人寡不敵眾,虎威武館就將毀於一旦;不覺腦際如電光石火般疾速飛轉,忽然就有了主意,大喝一聲道:“且慢!鄭某還有話說!”
先前那人聽了,又將手伸出來道:“怎麼,答應交銀子了?”
鄭虎臣對他理也不理,朝龍克複朗聲道:“龍霸主既然稱霸姑蘇武林數十年,該不會只憑人多欺人吧!”
龍克複嘿嘿一笑道:“那要看情況咯!像你既為館主,必定武藝不凡,我又何必在乎什麼規矩呢?”
鄭虎臣一笑,指著鄭毅道:“如果對他動手呢?”
龍克複聽了大笑道:“對他動手?他才是個小孩子,還不知挨不捱得住哪個的兩根手指頭呢?好吧,如果我的手下連他也打不過,那我龍某再不用混了,立馬金盆洗手,回家養老去!”
鄭虎臣心道:“中我計了!”卻再次激他道:“龍霸主此話當真?”
龍克複大笑失聲道:“我龍某雖然身在江湖,但也是個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是說話算數,決不食言的!只是,你甘願將自己的孩子做替罪羊,萬一丟了小命,可別怨我龍某以大欺小喲!”
鄭虎臣道:“那是自然!咱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事實上,鄭虎臣和龍克複的對話不可謂不平聲靜氣。這場面,對鄭毅來說,似乎波瀾不驚;但對於那幫孫子來說,卻實在不啻平地驚雷——試想:誰能逆料,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家,竟然敢於迎戰一大幫子極威武雄壯的武林中人的拳腳呢?這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麼?!只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則更是令他們感到匪夷所思,而又百思不解,乃至自慚形穢:
只見小鄭毅活動了幾下筋骨,鼓搗了一陣身體;然後鎮靜得像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一般,擺個蹲樁。接著拍拍胸脯,再用他那稚嫩的嗓子招呼對手們道:“來呀!誰能把我傷了,就算我輸!”
一時間,本來嗡嗡聲不絕於耳的人群,忽然之間就變得一片死寂;而且,眾人就這樣呆立良久,竟無一人膽敢上前動手。
終於,龍克複開口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竟然能有如此的膽量與氣勢······不必動手也罷!唉!我一向自認是‘克虎’的太歲,可是今天,卻栽倒在這麼一個小毛孩子手裡······”
一場天大的風波,忽然一下子就這樣徹底地平息了!
幾天以後,龍克複果然沒有食言,遍請三山五嶽的同道、朋友,舉行了一場盛大且高調的“金盆洗手”大會,正式退出了姑蘇武林的霸主寶座。不在話下。
這一來,鄭虎臣與鄭毅父子倆就此名揚姑蘇內外,當然隨之而來的,乃是無數好武學子的極其青睞。於是乎,幾乎所有的好武學子都聞訊趕到這裡來投師學藝;“虎威武館”一下子就爆滿了,以致於其它的武館霎時門可羅雀。漸漸地,就連一些因此無處可去的武師也紛紛投來鄭虎臣門下。
鄭虎臣以“虎威武館”儼然成為新的姑蘇“霸”主了!當然,鄭虎臣並非重蹈龍克複的覆轍,而只是從此蟄伏於此,漸漸地成為一方鉅富,號為“鄭半州”。同時值得一提的是,鄭虎臣並未因此而荒廢了其文學素養,而是適時地重溫探奇尋幽、識事紀聞的雅習,編纂出《吳都文萃》十卷和《集珍日用》、《元夕閨燈實錄》各一卷;也算是為威威武林錦上添花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