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壎搖頭道:“‘塞翁得馬,焉知非禍’?賈賊若存心加害,你我縱然藏到天涯海角,又怎能逃脫得了?”不想鄭壎果然一語成讖,直教他與妻妾死於非命!
夜宿七星坑,分明秋月如洗,但眼前那茫茫的原始森林卻深不可測,讓人恐怖已極:幽深的山谷縱橫蜿蜒,不見首尾;稜角分明的岩石,如巨獸一般星羅棋佈;嗖嗖的風一陣陣掠過,憑添山間古道的寂靜與荒涼;狂放不羈的鳴蟲野獸的啼鳴嘯叫令人心寒······
鄭壎與妻妾共居一室,與眾採掘工的窩棚近相毗鄰;好容易捱過了三五日,其妻妾猶不免心驚膽戰,道:“此地荒涼至極,一旦遇險,怕是逃無可逃哇!”
鄭壎不置可否,心道:“‘怕鬼偏來鬼’,可是怕得了的麼?!”
果然這晚風向突變,北風肆虐;剛剛還是湛藍的晴天,轉眼之間就飄起了濛濛細雨,而且一陣緊似一陣。眾採掘工此時無所事事,吃過晚飯、洗漱畢,都早早上床安歇去了;鄭壎的妻妾則因害怕,也是老早上床安睡。惟鄭壎秉燭夜讀、手不釋卷。
夜靜人寂,確是讀書的大好時機;秋蟲唧唧,似在為鄭壎伴奏著呢!然而,約莫過了子夜時分,一陣持續不斷的異聲,伴著隱約不清的慘叫,忽地讓鄭壎也毛骨悚然啦!
“發生什麼事啦?”鄭壎心道,隨即放下手中書籍,欲待出門查探。這時怪聲愈響愈急,連鄭壎的妻妾都給驚醒了,急忙上前拉住鄭壎道:“官人,我們好怕!”話音未落,只聽腳步聲急,有人一腳踹開大門,闖了進來。
燭影飄搖之下,鄭壎一見來人,不禁驚呼道:“原來又是你們,真是陰魂不散吶!”
來者是誰?赫然竟是曾在半路上意欲加害鄭壎一行的酒保和那位勁裝掩面客。
酒保道:“逃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惹翻了賈丞相,就叫你們見閻王!”說罷,亂刀便砍。鄭壎的妻妾連呼救命,酒保邊殺邊陰笑道:“若非高達那廝一直暗中保護,你們早沒命了!這時他早走了,誰還來救你們?這裡眼下雖說還剩了你們三個活口,但馬上也要出世嘍!”嘴上說著,手不閑著;頃刻之間,鄭壎的妻妾便死於非命。
鄭壎見狀,冷笑道:“來吧,給老子來痛快些!老子生鬥不過賈賊,死也要化作厲鬼,教賈賊不得好死!”
勁裝掩面客笑道:“鄭大人盡管放心地去罷,只是別怨我們喲!”話音剛落,手中寒光驟閃,鄭壎的頭顱隨即應聲落地。可憐鄭壎正直一生,到頭來卻冤死異鄉!
勁裝掩面客笑了笑,忽地又是一下,冷不丁地將酒保也跺倒在地;眼見他哼也未哼一聲,便已了賬。勁裝掩面客這便就其屍身上抹幹了武器上的血漬,收訖;然後掏出一塊錦帕,將鄭壎的頭顱包了,提著走出門去。
就著昏暗的夜色,依稀可見各處窩棚均現斑斑血跡,甚至一眼就見屍體橫陳,令人恐怖已極。勁裝掩面客若無其事地在周遭遍撒著一種奇怪的汁液,直到盡頭;隨即掏出身上火鐮,刮嚓幾下點燃了,扔進去。頓時只見熊熊大火,將這裡吞沒殆盡······
月餘之後的一天夜裡,臨安葛嶺賈府中,赫然出現了勁裝掩面客的魅影。只見他來到賈似道跟前,請安道:“在下幸不辱命,把它給恩相帶來了!”
賈似道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掀開錦帕看了看;隨即揮揮手道:“怎麼去了許久呀?”
勁裝掩面客道:“本來按計劃在半路就將得手,絲毫不留痕跡的;誰知高達那廝意外出現,在下為保險起見,未敢輕舉妄動。無奈之下,只得尾隨到恩州,直待高達離去,方才下手!”
“未留甚麼痕跡麼?”
“在下喬作強盜行徑,不留活口;又一把火燒了,絕不留把柄的。”
“這麼說,鄭壎的被殺,只能算是又一場無頭公案咯。哈哈哈!”
賈似道得意忘形之際,全未曾想到老子早有所雲:“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是的,鄭壎雖死,其子猶在呀!
【自注2】:關於鄭壎的官職,所見皆雲其為越州“同知”;但據作者反複查核“歷史沿革”,才知南宋雖有“同知”官銜,但只限於“同知閤門事官,為官示至右武大夫而為閤門司主官者”。即便算上北宋,亦僅多出同名官銜“樞密院有同知樞密院事,簡稱同知院,為知院的副職”。至於“州同知”,則是“明清時期官名······知州的副職稱為州同知,從六品,無定員,分掌本州內諸事務”。顯然,鄭壎的官銜“越州同知”乃是後人的筆誤。那麼,他的真實官銜是什麼呢?經過作者的不懈努力,終於發現:“通判”似乎比較恰當!其理由是:宋太祖在“杯酒釋兵權”後,解除武將兵權,鞏固中央集權成為常態;武將解除兵權之後,則往往以朝臣身份出守州郡,官名為“權知軍、州事”,“權”,有臨時之意,意謂隨時可以罷去,從名稱上亦注意矯正唐末五代,藩鎮武將專權時期遺留的父死子繼之錮弊。同時,為了防止州郡官尾大不掉,又在州郡設“通判”,作為副職,與權知軍、州事共同處理政事,其職責為:“凡兵民、錢谷、戶口、賦役、獄訟聽斷之事,可否裁決,與守臣通簽書施行。”通判還有一個職責:“所部官有善否及職事修廢,得剌舉以聞。”到了南宋,通判更可以直接向皇帝奏報州郡內的包括州郡官、縣官在內的一切官員的情況,又見通判的兼有監察官性質。通判的差選,初由朝廷選京官任職,後改由轉運使、制置使及提舉司等監司奏闢。而綜觀鄭壎的經歷與職事,在在符合“通判”的沿革,姑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