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難相遇,遊人又獨歸。
一猿橋外急,卻是不忘機。”
鄭壎一見之下,大是不忿道:“‘猿’是‘不忘機’,賈相倒是全‘忘機’了!”
賈似道笑道:“你道賈某忘了軍機大事麼?那麼你倒說說看,這‘禦將之道’該當如何概括?”
鄭壎不假思索地答道:“寬嚴相濟。”
賈似道笑道:“可我大宋的‘禦將之道’,數百年來惟‘不戮大臣’,故‘政失於寬’——到如今君不君、臣不臣、將不將、兵不兵的,如何能‘禦’?”
鄭壎道:“賈相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能沒有法子?”
賈似道哂道:“好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豈不知我大宋天子歷來都是仁君?我既是‘一人之下’,不是還要服從君命麼,難道還能反了?你再想想,我大宋數百年來的積弊,那是舉國上下,只知享樂,誰願操戈?到如今早就是‘積貧積弱’,焉能與‘積富積強’的蒙古抗衡?”
鄭壎聽了,一時竟也無言以對;呆了呆,猛地一頓足道:“爾等權臣尚如此推卸治國重責,我大宋江山勢必葬送在爾等之手!”說罷,便待轉身離去。卻見陳宜中適時出現,一把拖住鄭壎道:“鄭大人息怒!其實相爺廣慕賢才,正是為了救國於危難哩!”說罷眨眨眼睛,壓低聲音擠出四個字:“忍辱負重!”鄭壎兀自嚷嚷道:“賈賊的所作所為,鄭某實在無法忍耐······”
安撫過鄭壎,陳宜中隨即回到賈似道身旁;只見翁應龍正在唸鄭壎的那兩首詩呢。賈似道聽他念畢,不快道:“此人胡言亂語,死不悔改;恐怕難以馴服呢!”
翁應龍立即接腔道:“此人實在容他不得;如今有他親筆在此,定他罪名易如反掌!”
賈似道、陳宜中同時驚“哦”一聲道:“怎見得?”
翁應龍道:“恩相請看,鄭壎第二首詩中的那句‘落花流水春去也’,便可作罪證。”
賈似道道:“卻是為何?”
翁應龍道:“恩相是否記得,南唐後主李煜曾有一首《浪淘沙》詞,其中就有一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麼?”看到賈似道含笑點頭,翁應龍又道:“此乃李煜哀嘆亡國之恨的言辭。依在下愚見,鄭壎詩中的‘落花流水春去也’,僅與李煜的那句詞序微異;當可藉此指摘為鄭壎故意引用李煜的怨詞,藉以譏諷聖上無能,詛咒朝廷早亡。而我這一說,也與其詩中的寓意暗合:鄭壎不是要‘隔斷紅塵冷眼觀’麼?如此一來,鄭壎縱有百口,亦難一辯。豈不是真的成了罪責難逃?”說罷,臉上得意之極。
賈似道笑謂陳宜中道:“宜中有何高見?”
陳宜中道:“翁兄計策雖妙,終究有失牽強;只怕難以服眾!倒不如設計坑他,那時讓他辯無可辯!······”
賈似道聞言笑道:“還是宜中慮事周詳,此事益發交與你辦!”
當晚賈宅援例宴請眾人,鄭壎禁不住陳宜中翁應龍等的花言巧語,喝得爛醉如泥。
鄭壎不勝酒力,腳步踉蹌地尋到一間客房,直往床上倒頭便睡。哪知陳宜中與翁應龍不肯甘休,霎時尾隨而至,一邊一個地將他拖起來,硬將手中酒朝他嘴裡直灌下去。鄭壎不忿,欲待發力將二人甩開去;不料雙手軟綿綿地,竟不聽使喚!鄭壎大急,便待開口喝退二人;誰知甫一張口,被二人趁機拿酒一罐,竟然咕嘟咕嘟地更加吞嚥不及,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正在此時,忽見賈似道推門進來,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鄭壎這才趁機推開二人,沖賈似道怒斥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麼?”只見賈似道並不答言,忽然之間就變得面目猙獰,雙手齊揚,朝自己抓來。鄭壎急忙躲閃,哪知賈似道驀地雙目如炬,兩道寒光幽幽地射向自己,惡狠狠地道:“鄭壎,還想逃麼?”
鄭壎大驚之下,霎時出了一身的冷汗;隨即尖叫一聲,奪路奔逃。哪知賈似道疾如閃電地奔襲而至,一把將自己撲倒在地,並拽得緊緊地,絲毫不能動彈。鄭壎數掙不脫,怒喝道:“你們膽敢如此,難道沒有王法麼?”只聽賈似道陰笑道:“鄭壎,你犯了國法尚不自知,還敢強詞奪理麼?”鄭壎大急道:“冤枉啊!”此時終於掙脫賈似道的束縛,翻身坐起——不覺睜開眼來,卻是南柯一夢!
“不,不是夢!”鄭壎驀然發現,自己忽然之間就陷入了萬劫不複之境:
鄭壎看到,自己全身赤條條的,身旁也赤條條地躺著一個女人;床前則虎視眈眈地站著賈似道、翁應龍等一大幫子人,各舉燈籠瞅著自己。他不由大惑道:“這、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只見眾人霎時鬨堂大笑,卻是不堪入耳的冷笑。
驀見陳宜中自外闖進來,痛惜道:“鄭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天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也不該如此對我啊!”鄭壎欲哭無淚,只好任其擺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