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完全不一樣了。”陳凱笑道:“一旦黃鉞交給內閣,內閣就等同於擁有了批紅的權力。但是,皇明祖制,內閣只有票擬的權力,批紅的權力等於是代天子所持。你一人代天子所持,旨意出自你一人之手,批紅亦是由你一人定奪。但內閣不止一人,且並無代持批紅的前例,所以我們可以在事先為其訂製,比如必須閣臣達成一致或是做出處斷的閣臣得到了多少票以上才能進行批紅。閣臣們在商討的過程中已經完成了對各方勢力的利益交換,那麼就不存在抗旨這檔子事兒了。就算有人抗旨,難道他還能以一家之力敵得過所有人不成?”
這裡面其實還存在著一個最大的漏洞,那就是如同聯合國與五常之間的關係一般,戰時內閣也同樣存在著與東南明軍、晉藩這樣實力遠勝於其他藩鎮的超級藩鎮之間的關係問題。一項政令如果不能得到他們的認可,那麼便等同於無效。不過,金維新不可能坐視晉王府的利益受損,鄭成功的親信文官,比如潘庚仲也不會坐視閩王府的利益受損,再加上還有一個他可以充當潤滑劑,這個漏洞其實也並不算太大的問題。
“原來如此。”
確實,比之變革已經成型的舊法,藉助於新制度的建立來實現對權力的加固,顯然要更加容易一些。後世的那個超級大國就面臨著舊的法令難以推翻,便只得不斷在上面用新的法令來打補丁的局面。雖說吧,確實有些治標不治本,但顯然要容易得多。況且,這還只是一個開始罷了。墉
“我們說得這麼多,等天子迴鑾,我自是要將黃鉞交回的。”
“相信我,天子一時回不來的。”
陳凱的這句斷言著實嚇了李定國一跳,永曆遠在緬甸,陳凱在湖廣便仿如親見般一口咬定天子暫時不會迴鑾,實在不可想象。可一旦回想起陳凱在磨盤山之戰中的預判,卻又讓他不得不相信陳凱所言。
“為什麼?”
“馬吉翔是不會讓天子迴鑾的。”
“他敢!”
單單一個馬吉翔,李定國自是不懼,可問題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他既然敢在你主持反擊的時候帶著今上南狩,難道他還會回來等你砍腦袋不成。況且,天子迴鑾,以著當下的局勢八成是要回南京的,內閣首輔的尊位他是爭得過文督師啊,還是爭得過牧翁啊。就算那二位高風亮節,我也不可能繼續看著他禍亂中樞。憑著我陳凱的功勳,他敢與我相爭嗎,借他八百個膽子!”墉
“這個奸……”
“這個奸邪是吧?”
在永昌的時候,劉洰為永曆下《罪己詔》時雖說是把馬吉翔單拎出來數落了一番,但也少不了對馬吉翔背後的李定國夾槍帶棒了一番。馬吉翔之所以沒有受到更大的處罰,其中便不乏有李定國在羞愧之下的那番自請處罰。雖說,李定國也未必有幫著馬吉翔分擔罪責的心思,但永曆自也不會嚴懲他信任備至的晉王殿下不是,馬吉翔自然也就只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可是,就在李定國組織反擊的時候,馬吉翔竟然勾結了靳統武的部將製造兵變,硬是把已經距離緬甸只有一步之遙的永曆嚇得趕緊逃了過去。這般得罪過了晉王殿下,他還敢輕易回來,豈不搞笑。而他不想回來,也一定不會讓永曆回來,因為有永曆在,他就還是內閣首輔大臣,沒了永曆他就什麼都不是了。到時候,就連緬甸人也不會待見他的,他會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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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棄國這麼一樁事情,使得李定國對於馬吉翔早已是恨得透透的了,對於他此前竟然還一度頗為信任其人,甚至助其謀得首輔之位一事更是追悔莫及。然而,後悔藥是沒有賣的,現在永曆已經棄國而去了,而陳凱更是斷定馬吉翔根本不會讓永曆迴鑾,他此前派去的高允臣和始終在盞達付安撫司等候的靳統武反倒是成了無用功。
“那麼,除了戰時內閣以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出讓黃鉞,這事情實在太大了,饒是李定國也不敢輕易作出決斷。原因無他,這黃鉞本就是永曆所賜,天子賜物哪有轉贈的道理。可若是不將黃鉞交給戰時內閣,對於消弭永曆棄國的惡劣影響又將會大打折扣不說,其他各部明軍也會懷疑他是否有借戰時內閣行謀朝篡位之事的心思。墉
“那就只有廢立天子了。”說到此處,陳凱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這狗屁倒灶的事情,誰願意誰來,反正我擔不起這個罵名。”
是啊,昏君棄國,另立新君,理論上確實可行,比如大明戰神朱祁鎮北狩瓦剌,在太后的批准下朝臣們便推舉了英宗的弟弟景宗朱祁鈺繼承大統。但現在太后也去了緬甸,永曆的親兄弟也都死絕了,就連永曆的太子也同樣去了緬甸。前提條件不在,那麼,與事者便必然要擔上一個亂臣賊子的罵名,別說是一輩子了,估摸著子孫後代都要面對千夫所指的下場。
就像是陳凱之前講過的那個周厲王,都昏庸到了那個份上了,已經快要趕上他聽說書講過的那個商紂王了,國人一開始或許存了殺心,但氣頭兒過去了也只能將他趕走,並不敢真的追殺過去。而周公、召公二相也同樣只敢代天子行政,並不敢真的奉太子繼位,太子也不敢真的繼位。
一下子又回到了這個兩難的窘境,李定國不由得頹然了幾分。倒是陳凱,卻推心置腹的說道:“哎,寧宇,說句心裡話,論打仗的能耐,你堪稱驚才絕豔,這世上罕有敵手。但就治國而言,確非你之所長。與其這樣下去,不如把黃鉞交出來,再自謙上兩句,世人也會贊你一句高風亮節。名聲這東西,有時候比權位更重要,尤其是對於你的出身而言,有了這個,日後誰也沒辦法再說你什麼了。”
名聲,這確實是李定國最為看重的東西。透過史料的記述,陳凱清晰地記得李定國與劉文秀之間關於聯手扶明的誓言——他們要洗脫賊名,現在不正是最好的機會嗎?畢竟,哪有亂臣賊子會為了國事放棄手裡的監國大權,這完全不合常理嘛。除非,這個曾經的亂賊已經真的改邪歸正了,否則根本沒辦法解釋。
“竟成,你當初推辭潮州知府也是這個原因嗎?”
這是一樁十多年前的舊事了,此間李定國問及,陳凱亦是不做猶豫,重重的點了點頭:“是的,潮州府城確是我一力謀劃並親身涉險所得,大木當時也視我為潮州知府的不二人選,甚至就連我、葉藩臺和陳道臺的任命都已經下達了,可我還是硬頂回了任命,將知府之位拱手相讓。原因也很簡單,葉藩臺是進士出身,而我只是個童生,大木知我才具,可世人多愚,只能看得到擺在明面兒上的功名。我不能讓人視我等為草臺班子,不能讓潮州本地人瞧不起我們這些抗擊虜師的忠良。些許權位,不過等閒事罷了。況且,我還得了個好名聲,不是嗎?”墉
陳凱笑得坦然,李定國亦是被這份謀國不謀身的大義凜然所感動。他記得,金維新就曾多次盛讚過陳凱的高風亮節,聲稱若是大明當年若是多幾個陳凱也絕對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雲貴川第一凱吹”對李定國的影響力之深遠,自不待提。此間見得陳凱都能為國事不惜己身,他又有何理由再推託下去?
“你陳竟成能做到,我李定國自也當仁不讓。我支援你倡議建立戰時內閣之事,黃鉞也將會在戰時內閣成立之日交託在你的手上。但你也須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但請直言。”
“一定要驅除韃虜,恢復漢家江山,我一生之榮辱全在此事。否則,就算是暴屍荒繳,我也絕不肯瞑目。”
聞聽此言,陳凱的心中亦是如翻江倒海,熱淚不由得從眼眶中湧了出來:“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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