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粗魯的打斷了副將的諫言,後者聞言,亦是心中明瞭——是啊,福建這個省已經丟了,他們就只剩下最後的這幾座關隘來維持著最後的體面。這份體面即是他們的,也同樣是滿清朝廷的。如果他們把關隘弄丟了,那麼他們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須知道,新城縣,那可是江西的屬地,而非是他們福建的!
無疑,楊名高們面臨著當年毛文龍同樣的窘困。正如明廷視毛文龍為牽制後金的棋子,無論是堪核,還是報功,牽制二字總是最明顯的。所以,東江軍的戰略就一定要圍繞著牽制二字進行,每當後金進攻遼西或是遼北時,毛文龍都會大舉出動,襲擊後金的大後方。換句話說,如果毛文龍不能有效牽制後金,那麼東江軍存在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而他們,若是不能把守住福建與江西間的這幾處關隘,反倒是為明軍突破的話,他們這群喪家之犬又該有何存在的價值?
這麼多年下來,楊名高最是清楚,他的八旗主子們和大明那些信奉儒家思想的君臣們是截然不同的。就像是孟子所說的那個什麼率獸食人,他們從來沒有哪怕半點兒惻隱之心。有的,只是赤裸裸的獎懲——獎賞聽話的奴才,在主子吃肉的時候丟給他們一兩塊骨頭棒子:懲罰那些無法完成任務的奴才,將他們的血肉撕成碎片,生吞入腹的同時,將骨頭棒子丟給其他可以獎賞的奴才。
上一次丟失福建,他們已經幾乎是傾家蕩產才保住了狗命。如今,若是再來一次,叫他們從哪裡去弄那價值幾百上千萬兩的財貨!
因恐懼而產生的勇氣驅使著楊名高加速前進。大軍很快就抵近到了兩裡開外的所在。這裡,是可以規避這個時代中國戰場上的常規野戰火炮的射擊,在此整隊,同時也可以迅速的步入戰場,可謂是一舉兩得。他是打了幾十年仗的宿將,這些軍事知識早已融入到了他的血液之中。只可惜,這一次卻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帥,賊寇動了,他們在列陣前進!”
到了這個距離,已經不需要探馬作為眼睛,楊名高已然能夠看清楚明軍的大致動向。誠如身旁的副將所言,早已完成列陣的明軍一旦發現他們進入戰場,便立刻行動了起來。這,擺明了就是不給他們喘息的時間,就是要以逸待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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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名高焉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奈何事到臨頭,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以著最快的速度向他的將校們釋出命令。只是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到底有沒有那個閒情逸致來感謝一下科學技術的發展,畢竟,若非火炮已然普遍性的運用於野戰之中,明軍根本用不著走兩裡地這麼遠。
各營頭開始按部就班的整隊,只是一邊觀察著明軍的行進速度,一邊掃視著本部兵馬的整佇列陣,不知道因為明軍的行進速度有些過快,還是他心中焦躁不安,亦或是麾下將士在碰到第一鎮後過於緊張的緣故,他總是覺得清軍列陣的速度遠遠低於平日裡的水準。
按捺著心中愈加酷熱的焦躁,楊名高只覺得煎熬了不知道幾個時辰,方見得明軍抵近到了約莫一里左右的所在。而此時,清軍的陣型也有了一個大致的模樣,才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這樣的心境,讓他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獨立領兵的時候,那時候的他既興奮又緊張。興奮於獨立領兵作戰,破敵的功勞便可收入囊中,建功立業、封妻廕子,自是一個喜不自勝。而緊張二字,卻是出於對失敗的恐懼。只不過,這一次,在他胸中充滿了的卻無有半點兒興奮。
“向右看……向前看……”
遠處明軍整隊的動靜夾在風中飄來,僅僅是片刻而已,重新恢復了整齊劃一的明軍便再度踏上了前進的步伐。
“這整隊速度太快了吧。”
軍佇列陣前進,由於下到單個士卒、上至各營各隊的步伐大小不一、速度不同,所以行進一段時間之後陣型就不可避免的出現參差不齊,甚至是陣型斷裂。這些,無疑會給敵人以可趁之機,而斷裂點更會成為突破口,從而導致整條戰線的崩潰。所以,軍隊行進一段時間,就需要停下來整隊,重新讓佇列趨於一致,確保陣型的完整性。
這都是軍中最司空見慣的常識,哪怕是最下級的軍官都很清楚其中的道理。但是,看在楊名高眼中的卻是明軍的整隊頻率非常之低,而且整隊速度極快,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幾千人的戰陣就完成了整隊,可以重新投入到前進的戰術動作之中,這都是他的提標遠遠做不到的。
楊名高很清楚這意味著的是戰鬥力的差距,因為單純的訓練只會提升效率,但到了戰場上,受到戰場氣氛的影響,人往往會出現緊張之類的負面狀態,這些負面狀態都會影響到戰術動作的執行。眼前這支明軍受到的影響微乎其微。試想一下,一旦接戰,即便是同樣的訓練和戰術動作掌握程度,一個緊張得不知道該幹嘛,而一個卻不受影響,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提督的心情愈加沉重,他的副將也好不到哪去。他依稀記得,那個鄧遊擊說過,其人在戰場上見識過督標直屬右協的戰陣,那氣勢讓人根本生不出與其對決的心思來。今日看來,這第一鎮只怕是比右協更強上幾分。
敵人更強,就意味著他們的勝算更低。副將拼命回憶著,試圖從記憶中找到關於如何擊破眼前大敵的方法。直到片刻之後,他才猛地想起來,那鄧遊擊好像說過,明軍長矛陣的陣型嚴整、厚重,但是比較笨重。他當初能夠從白水鎮逃脫,除了有心算無心以外,另一方面就是明軍的陣型笨重,是輕易跑不過的。
“笨重、笨重……”
副將久經戰陣,自然明白對手陣型笨重就要設法從側面,乃至是背後展開攻擊,利用陣型笨重必然會出現的運轉不靈來撕扯對方的戰陣,直到戰陣被撕裂,就可以找到突破點了。想到此,他便連忙轉向楊名高,然而剛要開口,看到的卻仍是那份絕望,甚至更加深重了幾分。
“你以為本帥沒有看出來對面的陣型笨重嗎?”
只此一言,副將恍然大悟。此間,明軍陣型的左翼,也就是清軍的右翼,是為黎水,清軍就是沿著這條河流而來的。而右翼,雖然距離山巒丘陵還有些許距離,但也並非是可以任由騎兵肆意馳騁的一馬平川。況且,雖說雙方的探馬仍在這裡許的間隙拼殺,但是明軍顯然仍有餘力,如他一般將主力騎隊死死的捏在手裡。
不得不說,這個決戰地點林德忠選得極好。副將瞬間看明白了一切,轉向楊名高,本打算再勸說其撤軍一二,但卻說什麼也張不開這個嘴——是啊,福建綠營、福建提督標營。若是連福建都徹底丟光了,或許下級軍官和底層計程車卒無所謂,甚至就算是他或許也可能未必是死路一條,但是如楊名高這樣丟了一個省的提督是真的沒辦法倖免的。
楊名高已經賭上了一切,身為親信,副將自也只得隨其拼死搏上這一回。話說著的功夫,明軍已然前進到了距離清軍大陣三百米左右的所在。行到此處,明軍仍舊是保持緩步前進的步伐,並沒有要停下來重新整隊的打算。至此,他也總算是可以稍加慶幸一二。因為,最起碼有一件事是他猜對了的。
“林德忠並沒有帶多少火炮,所以他並不打算用火炮先打擊一下我軍計程車氣。”
至於清軍是否攜帶有火炮的事情,楊名高相信林德忠早已看明白了。因為,從一開始列陣時他就沒有將火炮放在最前列,這種兵器現階段並不能造成決定勝負的殺傷效果,所以一般情況下都是利用射程的優勢來打擊對手,以便於先聲奪人的殺傷對手以及打擊對手士氣。既然到現在都沒有用到,那麼十有八九是根本就沒有攜帶。
到了現在這個份上,雙方都是明牌擺在桌面上,拼的不過是在肉搏戰中能否率先擊破對手罷了。然而,這樣的想法沒有持續多久,伴隨著明軍再度停下來整隊,楊名高卻直接愣在了當場。
“這也就一百步左右,他們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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