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關早上報平安的信使今天沒到,應該是被賊寇的探馬給攔截了。”
“從廣昌縣沿著山路穿插、潛越到德勝關,賊寇的兵力應該不會太多。可能,只有我軍的一半吧。”
“林德忠拿下德勝關有什麼用,從福建那邊看的話,最多就比甘家隘近點兒,王秀奇不可能帶著大軍繞那麼遠從德勝關進入江西吧。那樣的話,他的糧草該怎麼解決?就憑陳凱從南贛給他運?且不說運力的問題,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為什麼不拿下廣昌縣城,起碼還能利用建昌江的水道,畢竟也是撫標和王秀奇兩部的大軍。既然如楊帥所說的,他們在廣昌縣只是疑兵,那麼糧草問題該怎麼解決?”
“可若是王秀奇真的帶著大軍從德勝關攻入了江西,怎麼辦?”
到了這個份上,楊名高哪裡還看不明白。陳凱這一次就是要故伎重施,要如上一次明軍收復南贛時在瑞金縣大做文章,從而將黃山所部釋放出來那般,以新城縣附近的隘口作為突破點,把王秀奇的大軍從福建釋放出來。這樣一來,陳凱直轄的廣東撫標,也就是現在的粵贛督標的一萬七千大軍,和王秀奇在邵武府的那一萬餘明軍就可以實現會師。屆時,三萬明軍精銳,無論是對哪個方向展開大規模進軍,都將徹底打破那一線戰場的平衡態勢!
但是,問題在於三萬明軍戰兵,輔兵應該也不會少於這個數字。這麼多明軍,在敵後穿插,需要的糧草供給僅僅憑藉著山間小路是絕對不現實的。
根據這些年來他們從各個方面收集來的情報現實,當年明軍收復福建,福建一省殘破,這都是他們看在眼裡的。而明軍在收復之後,也是在極力恢復生產。可本就是個素來從外省進口糧食的省份,再加上那樣的破壞,即便是再怎麼努力恢復生產,也絕對不夠養活鄭氏集團麾下如此規模的大軍。
所以,這些年來,福建明軍的糧草一直都是依仗廣東供給的,而廣東明軍那邊的糧草據說很多都是從安南進口的。
楊名高很清楚的記得當初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訊息時,佟國器和周亮工是何等震驚於陳凱竟然把命脈寄託於海貿之上,妄想在廣東經營絲綢、瓷器等商品來換取銀錢,再以銀錢來購買糧食,全然不在乎太阿倒持。但是仔細想想,鄭氏集團何曾不是一直將命脈繫於海貿之上,如果沒有海貿的話,鄭氏集團現在只怕早就被清廷剿滅了,哪裡還會有今天!
然而,傳統的農本思想作祟,哪怕是早知道陳凱的能耐,他們仍舊是對於這樣的模式並不看好。而後續的情報也證明了,無論是福建,還是廣東的糧草儲備增長都不是很快。
換言之,到了現在,楊名高他們也不相信陳凱真的有那麼多的糧草,在同時支撐粵西、南贛、浙江三大戰場的同時,在他們這裡再開闢一條需要供給數萬大軍的戰線出來。更何況,即便是真的有那麼多糧食,山間小路,又怎麼能運的過來?
這是最現實的問題,也恰恰是讓楊名高最看不懂的地方。可是,又是這個萬惡的可是,如果陳凱真的有辦法運來那麼多糧食——就算是這一遭陳凱是把失傳了上千年的木牛流馬給複製了出來,用那些神一般的物事運送糧草,他們這些福建文武都不會感到太大的震驚。
畢竟,那可是陳凱啊!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三萬明軍就可以從這新城縣傾瀉而出,撲向任何一處他們想要改變戰局的所在。而他們這些福建文武,必然要背上戰敗的首罪。
“陳凱啊陳凱,我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處處與我們為難,就連一條活路也不肯給我們留嗎?”
耳畔仍舊是周亮工的哀慟,觸動心絃,此刻,楊名高早已率領著大軍行在了前往德勝關的官道上。
按照他的計算,明軍從在白水鎮早已清軍而始,到現在已經過去多日了,這些時日,強強夠一直兩三千的明軍精銳穿越山間小路,抵近到德勝關一帶。而德勝關那邊未有如期而至的信使也說明了,明軍最早也是昨天晚上抵達的,所以才能攔截到今天早上的信使。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他們現在趕過去,明軍應該還沒有構建起穩固的營壘,還是有一舉翻盤的機會的。就算是不能一舉翻盤,或許戰死於陣前,亦是個不錯的選擇……
五千福建綠營正在急速奔向德勝關,這其中,提標本部兵馬更是全員出動。楊名高已經想得分明,他們畢竟是主場,就算是粵贛督標最精銳的第一鎮來了,他也有兩三倍的兵力。雖然不曉得什麼戰略、戰術之類的術語,但是領兵那麼多年,他也很清楚,既然已經被明軍搶了先手,那麼決定勝負的點上就必須壓上優勢兵力才有機會翻盤。
當然,來的最好不是第一鎮。如果真的是第一鎮的話,或許兩三倍的兵力優勢,也未必能有多大的優勢。
心中如是想著,楊名高仍舊只能硬著頭皮率軍疾馳。很快的,前出的探馬便與明軍佈防在外圍的探馬相接觸。清軍急於為德勝關解圍,以防止王秀奇攻入江西,此間確定了明軍正如其所猜測的那般堵在他們趕赴德勝關的路上,只得一鼓作氣,全軍壓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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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明軍的騎兵似乎也並不戀戰,一旦確定了清軍的意圖便迅速的進行收縮,並沒打算為後面的步兵拖延出一些佈陣的時間。
“賊寇必然是嚴陣以待,想來現在已經開始列陣了。我們壓上去,然後列陣展開攻擊。”這是最正常也是最普遍化的野戰模式,楊名高沒時間再搞出什麼奇謀來,他相信明軍那邊應該跟他差不多:“我軍匆匆趕來,火炮沉重,根本跟不上大軍急行軍。廣東賊寇潛越至此,相信應該與我軍相差無幾。”
先前率軍增援廣昌縣的王副將作為楊名高的親信部將自是隨軍而來,而他親如兄弟的鄧遊擊則跟著延平府綠營留守城池。此刻,楊名高分析著明軍探馬並不戀戰的原因,他亦是不住的點頭稱是。這是經驗使然,只是與那鄧遊擊交往久了,他自覺著似乎也敏感了些許,這一遭始終有著一種不好的預感,伴隨著兩軍距離的不斷拉近,更是愈加的深重起來。
“大帥,末將聽說,陳逆的鐵人軍和擲彈兵非常厲害,八旗軍前次就是吃虧在了這個上面。咱們,還需小心應對啊。”
“你說的不錯,陳逆不容小覷,此番很可能真的派出這些精銳。所以,我軍須得全軍壓上去,不能給賊寇任何機會。只有一舉將賊寇擊破,才能解除德勝關的危局。”
楊名高很清楚,他們是來增援的,而明軍大可以圍點打援。時間,並不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因為,如果德勝關落入明軍之手,他們將要面對的就不再僅僅是廣東的兩三千明軍了,而將會是粵贛督標和王秀奇的福建明軍——足足兩三萬的大軍,莫說是他們了,就算是把江西剩下的綠營兵都調過來也不夠給人家塞牙縫的。
話說著的功夫,又一批探馬將情報匯總了回來。他們已經很接近明軍的戰陣,甚至就連明軍的旗號都可以依稀看到。
“竟然真的是第一鎮,竟然真的是第一鎮。”
聽得報告,楊名高失神了片刻,很快便緩過了些許:“既然陳逆的粵贛督標第一鎮在此,那麼此間亦必是陳逆計劃的關鍵所在。只要擊敗了第一鎮,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將為一軍之膽,楊名高恢復了鬥志,這無疑是給福建綠營打了一劑強心針。但是看在那王副將眼裡,卻分明是狗急跳牆,從雙眼中溢位的昂揚更是寫滿了絕望二字。
“大帥,陳逆的督標第一鎮可是其麾下最精銳的部隊,連八旗軍都硬剛過,我軍實在勝算不高。以末將愚見,不如撤回新城縣固守。無論那王秀奇是否真的從德勝關進入江西,他們想要打通糧道,最好還是走新城縣。我們只要守住城池……”
“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丟了德勝關,就算是陳逆和王秀奇拿不下新城縣,朝廷也絕對不會饒了咱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