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我認出了阿荼的景天墜,知曉了娘子的身份。”
“娘子,也知道我知道了,是嗎?”
“這麼多年,為了報仇,我無所不為。”
“我恨皇甫氏,於是在宮中時,想方設法,順著那暴君的意,不過一二言語,便將他本就扭曲的慾望與恨,放得,越來越大。
或許就算無我,殷氏皇族與國師府的結局,也不會變。因為,國師與夫人一日賽過一日地變本加厲,竟是比我,還要著急自取滅亡。”
“六年前,我便知曉皇甫氏終有這一日,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幾年時光。可我恨的,不止他們,還有殷氏皇族。”
“殷莫那老匹夫是活不久了,可,我又如何能讓他踩著這麼多人的血,輕而易舉地,得償所願呢。
新帝登基,總是要來昭煌寺祭天的,我便在那兒,等著他們。”
“本來一切順順當當,但是娘子,你為何要出現呢?”
她緩緩傾身,問到這一句時,眸光漸化去一切鋒芒,只餘帶著柔軟的哀傷。
阿瓊被桐芷輕輕抱住時,才發現自己縮著身子,痙攣般顫抖,口中不成調的啊聲,聽起來那麼痛。
勉力,聚攏散亂的眸光。
“為何,你要與他們,完全不一樣呢。”
“為何,你將阿荼那麼完整地放在心上,所行所為皆為她,他們從不覺得這是他們的錯,可你,分明不是你的錯,你卻覺得,是你自己,害了阿荼,害了,我們。”
“你說,我與阿荼相像,可其實,真正和阿荼像的,是你。”
有濕潤的涼意漫開,阿瓊的淚流不出來,桐芷,好似,替她哭了。
阿瓊忽然間,想起曾經的阿荼。
阿荼也會哭,日暮之時,院門開啟又闔上,她癱軟在床榻上抬不起一根手指,肌膚紅得滴血。
阿荼進來支撐起她,輕柔小心地為她擦拭,淚會一滴滴落下來,她沒有力氣抬手為她拭淚,只能輕輕蹭蹭她,仰起笑臉說一切俏皮的話。
而她此時,還有力氣抬手。
於是一點點拭去桐芷面上的淚,彎唇:
“你,要殺我嗎?”
桐芷恨恨瞪著她。
“是阿荼,用自己的命,救了你。”
阿瓊神色未變。
“可是,你也覺得,是我害了阿荼,害了你父母兄長。
更是我無用,護不住阿荼。”
桐芷凝視良久,終緩緩起身。
落日餘暉最後望著將別的天地,斜斜漫過她的面容,半面彤彤,半面暗影。
一刻,忽然躬身,單手捏住縛住阿瓊繩索的結,半拖半拽,將她拽到了湖邊。
湖邊,有一座小小的墳塋。
阿瓊跌著跪在墳前,桐芷亦在她身旁跪下,一模一樣的兩枚玉墜從她掌心落下,帶著忽然騰高的火苗,舔上玉墜下長長的絡子。
兩條絡子交纏在一起,沾著含沙的土壤,代替落日,成了這隅天地最鮮亮熾熱的所在。
寂靜吞天噬日,拽下月華,點上星辰。
遠山空青作烏影,老樹擎枯枝。
眼前的光芒與暖意,很快成了餘燼,點點熄滅。
“我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