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也不再救你。”
“今日要殺你的,是殷莫的人。祭也祭了,要走快些走,不要讓阿荼救的這條性命如此輕易葬送。”
縛住手腳的繩索落地,桐芷三下五除二繞成一團,盤在手腕,頭也不回,向東而去。
阿瓊像是被什麼粗暴地丟在原地,丟在繞不開的過去。
就像在昭煌寺金殿藏經閣翻開的那冊書,一面繪著半枝妖冶紅杏,一面繪著奢華繁複的玄翎紋,下書:
玄翎紋,取自鳳凰尾羽之意,乃吾與聖僧共繪之,為,皇甫氏圖騰。
翻開,端正的字跡寫著一首詞:
【三春柳,明月松,吊酒沽來沖泥傭。
繰天容,金地埒,佛赤纏枝玉蓬薨。
明兒今孫惹誰憐,莫言苦,莫言苦,幾載天雍幾載愁。】
朱筆批註,
【記下來,哈哈,聽說,是老師兒時不成器之作。】
字跡飄揚,似是,稚童頑鬧所書。
而她孤身面對無法承受之重,身魂漸漸透明。
就像她因為黑衣人衣擺相同的玄翎紋,終於知曉,十幾年前與十幾年後,屠了阿荼滿門和欲殺她的黑衣人,皆是,皇甫氏暗衛。
知曉,原來最初的最初,只是因一人。
因,將要被教養成欲奴的,她。
知曉,原來,阿荼這些年來所有的鬱郁與哭泣,所有對於已逝家人的思念,都有一個始作俑者。
是她所保護、教導的,最最親近之人。
是讓她連命都可以不要,也必須周全的人。
阿瓊倒在冰冷的地上,漫天螢火與繁星相接,半分也映不入她洶湧淚流的眼。
她漸漸笑出了聲,笑得身子不住地抖,聽起來,卻比哭,都不知讓人難過多少倍。
漸漸,笑成了哽咽,成了抽泣,成了無聲的哀號。
原來,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是,這樣的滋味啊。
螢火點點落在她身,像一顆顆溫和無害的小火苗,像落入人間的群星。
照著她艱難爬起身,徒手在墳前,又挖開一個小小的墳,埋入沒有燒盡的玉墜。
燒過的玉,那麼像盼君樓前,白布蓋著的屍身上,露出的那一截扭曲的腕。
她想到什麼,匆匆去摸自己的腕,肌膚相貼的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
尖銳的情緒有一瞬間騰空而起,又突兀在最高點啞火,她來不及分辨,只覺像是被自己身體裡的什麼,狠狠鄙夷、甩開。
她有些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
跌倒,又爬起,又跌倒……不知怎麼的,她便到了湖邊。
星夜迢迢,無邊的湖水隨潮汐湧動,沖刷緩岸,湖中滿是幽藍的遊螢,與天,那麼像。
也,那麼美。
湖水濕了裙裾,螢火像魚,肆意遨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