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桐芷,想起臨走時,桐芷擔憂的神情,與阿荼那麼像。
從前不懂阿荼為何會露出這般神情,事到如今,才明瞭些許。
阿荼,是否在最初的時候,便預料到了今日。
預料到,最後的最後,不過,所求皆不得……萬事,終成空。
殷姬身後的黑騎將軍見當真放阿瓊走了,皺眉上前。
“殿下,陛下不是說……”
殷姬抬手止住。
望著阿瓊背影的眼神,有不忍,有心痛,還有幾分隱隱的無措。
終垂眸,神色掩入暗影。
“不急。”
“不過,一個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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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昭煌寺前往境星湖,雖較洛城近些,但依舊路途迢迢。阿瓊乘車馬日夜兼程,半月時日,才將將行了一半路程。
算起來,她抵達境星湖之時,應恰好是他出關之日。
有關佛子,總是天下的大事。或許到那時,她便可以從旁人口中,知曉他又往何處弘揚佛法……
是否,安好。
天下之大,相遇本就是不知幾世修來的緣,不複相見,不過是天下相逢的常態,她亦不過眾生中渺渺一粟,原,不應奢求。
……這樣的話,每一日,阿瓊都不知道要在心底繞上多少遍。
彷彿,她不曾被煉作情慾的皮囊,不曾世事懵懂,彷彿他與她只是尋常的相遇,他們之間,從沒有幾次三番給予新生的救贖,沒有甘願奉上身心的虔誠……沒有,所有不需言語的情深。
彷彿,她從不曾,透過那雙世人景仰的佛眸,望見他的心。
她的存在,亦,從不曾,是他的阻礙。
車轍沿著官道彎入天邊,再漸漸被流沙覆蓋。
阿瓊總是怔怔地望著,神思恍惚時,彷彿自己亦可無聲無息地流淌下去,化作輕撫的風、飄浮的一粒沙,在無盡的天地之間,無數次,與他擦肩而過。
仰頭,天湛藍得有些發灰,沉甸甸堵在心上,她在心裡說服自己,一餐之後還有一餐,今日過了,明日睜眼,又是新的一日。
世上所有時光,皆是如此度過。
她只是,此時才知,原來再尋常不過的用食入寢,也可以耗盡所有心力,漫漫長夜裡,她總是覺得自己在不斷地往下沉,沉進所有的噩夢裡,睜開眼,依舊月明星稀。
變故,就是發生在這樣的一個夜。
車夫的血濺了她滿身,她遲鈍地抬頭,認出,眼前執刀的人,正是當日,殷姬身後的那位將軍。
卻好似與世界隔了一層,哭號的風幾乎將她單薄的身折進沙裡,幕籬粗暴地掀開,刀光映入眸底,卻映不入心。
她竟彷彿,隱隱生了幾分期待。
期待,那刀能落在身上,酣暢淋漓地激起尖銳劇烈的痛,撕開一切麻木,好讓她覺著,她還活著。還有痛,能蓋過她的心。
哪怕,只有一瞬。
“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