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恍然意識到,最初,沒有佛子,也沒有他,在她身邊的,只是一個卑微的啞奴。
這個啞奴,為她而死。
他看著她緊緊抱著包裹,從他身邊,錯身而過。
“女公子。”
“你,不想為她報仇嗎?”
脫口而出這句話時,恍惚,連他自己,也覺得他瘋了。
倏然明白,為何當初母妃去後,他赤紅著眼質問父皇,昏暗的鑾殿內,向來偉岸的身軀深深佝僂,抬起頭時,平靜洶湧的那一句。
【皇兒,你可曾遇到,不惜一切,也要留住之物?】
【此物,必須只在自己手中,半點,也容不得他人染指。】
阿瓊頓住步子。
深秋的赤野蒼涼,北風呼嘯,草木枯黃。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臨近荒漠的綠洲裡,便是一片明澈如鏡的浩大湖泊。
當夜幕降臨,漫天螢火與繁星相接,天穹大地盡在眼底,遙遙於天涯相交,彙作天際。
那裡,一切靜謐而空靈,生靈純粹美好,遠離世俗煩憂。
湖畔會有一座小小的墳塋,葬著她的阿荼,她可與阿荼日日相伴,就像最初那樣。
風吹著阿瓊單薄的身,吹著景天墜長長的絡子。
許久,她說:“你說報仇,可你,不姓殷嗎?”
殷姬面色驟白。
“整座洛城,又有誰,真的無辜?”
包括,她自己。
“所以,殷姬,我不報仇。”
“最該死的人,你父皇已將他們處死了。”
她知道,阿荼身為賤籍,在他們眼中,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犧牲品。知道大廈傾倒之下,人命,比糞土還不如。
若是要恨,恨的人,不知要有多少。
耗費的時光與生命,阿荼若知道,會不開心的。
況且……
況且,還有人,以天下為己任,深深愛著這樣的世間。
她因這樣的愛而新生,就算無法做到同樣愛世人,也不應做會讓他憂心之事。
“未來,你會是很好的君主,會比殷莫,好很多很多。
大周就算有國師,也,不會是我。”
不會是有著這樣的過去、被世間遺棄之人。
“……天已寒涼,郎君,快回吧。”
逆風而行,天地蒼渺,心無限大,盛滿世間不容之情。
不念前路,不惜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