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瓊呼吸一顫,看向他的眼。
她又如何,說得出拒絕的話……
花葉婆娑,樹波如海,過往的一幕幕,清晰得彷彿就在昨日。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有了那麼那麼多,與他有關的回憶。
若心為一間房,那她的這間,早已堆得,滿滿當當。
只他,一人。
風鼓僧袍,空蕩得讓人心疼,阿瓊好想擁住這被風牽弄的衣衫,好想,一寸寸吻去那衣衫上,刺目的鮮紅。
可卻連手,都那般小心翼翼,不敢多靠近半分。
……繾夢,你曾說過,教我那般久,我卻只知欲,不懂愛。
從前不知何意,今日,我好似,終於,懂了。
明白了,何為世上悲歡愛痛,摧人心魂。
卻,不悔半分。
阿瓊含淚笑開,點頭。
日影悠悠,時長若夢,風漸止,偶爾牽起廣袖僧袍,交錯間,仿若愛人影。
直到天色快暗,直到花影零落,直到,血又滲透白布。
時光,為何這樣快。
快到,什麼都來不及,什麼都不夠,便沙一樣從指間溜走,再不複回。
餘暉拉開長長的殘影,只隔咫尺,卻,永不曾相觸。
四目相對,阿瓊仰起唇角,問他:“明日,可還會來?”
這樣問著,心,卻已有了答案。
可看他搖頭一剎,心還是空了一塊,禁不住追問出聲:“那,那何時能再……”
久久的沉默裡,淚劃過白皙的面頰,阿瓊小心翼翼捏他的衣角,徒勞而無措:“怎能這般呢,昭煌寺,不是你的家嗎?”
“……出家人,又何處是家。”
“天已晚,施主,該回了。”
“莫回頭。”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眸光如暮雨,在阿瓊心裡無休止地落,一片濕涼。
每行一步,離他便遠一步,從前她望著他漸行漸遠時,他,也是這般嗎?
桐芷恭身立於院門,眼觀鼻鼻觀心,在阿瓊踏入一剎,入內,合上院門。
一聲輕響,讓阿瓊驚醒般回頭,眸中,他在崖邊,煢煢孑立,僧袍翻飛,彷彿再一眨眼,便隨風而去。
心一下擰起,糾在一處,重錘般擊起若失的痛,阿瓊毫不猶豫地轉身,提裙奔向他,可開了院門,還有院外看守,相交的鐵臂攔在身前,武僧擋住他的身影,比手請歸。
阿瓊如墜冰窖。
過往所有關於他的傳聞與宣告,一點一滴的榮光與景仰,皆化作嚴絲合縫的青磚墨瓦,無門無窗,亦無出路。
初見時天神般高大的身影,佛殿內仰頭一眼,漫天梵語裡剋制到顫抖的擁抱,山谷裡,他長身望向她時虛弱的眉眼……一幕幕,皆流轉眼前,織成細細密密的網,將心勒出血痕,勒得崩裂、破碎一地。
桐芷扶住她,用了些力道,“娘子,該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