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對夫妻,最會立牌坊,又要最幹淨的名聲,又用最陰狠的手段,還將族裡管得一個個的活像個傀儡。殷莫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而後幾十年,他的眼裡,便只剩下鉗制他的皇甫一族,天下,才成了而今的模樣。”
“但皇甫氏對於天下而言,早不單單是一族這麼簡單。他將皇甫氏九族的血灑盡國都,亂,是遲早的事。”
阿瓊目光遐遠,那處村落偏安一隅、生機勃勃,有玩鬧的孩童、河邊浣衣的婦人、樹下閑聊的老者……還有,挑著擔子秋收還家的男子。
一會兒,平靜地問:“所以,還會有很多、很多個阿荼嗎?”
比丘尼眼眶一酸,淚差些流下。
她轉身,給了阿瓊一個輕而長久的擁抱。
“不會的。
這天下,總有人前僕後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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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傍晚,阿瓊盤坐山丘,遙望遠山。
他們說,再繞過那座山,便離昭煌寺不遠了。
那,聖僧每日前來講經的日子,便,也快要結束了。
阿瓊總盼著這樣的時光慢些,再慢些,讓他就在她身前的日子,再久一些。
像將要被擱淺的魚兒,小心翼翼地汲取著愈來愈枯涸的水窪,只念著今朝,一點一滴的時光都在心中反複回味。
恨不能將那一幕又一幕凝成琥珀,永久封存。
可,這一日,阿瓊等到日輪真的沒入天邊,等到似螢的繁星簇擁著弦月布滿夜空,都沒有等到放在心上、反複掛念的人。
望著明月,許多猜測浮上心頭,最後落在他那般自然肯定,許下約定的眉眼。
回頭,僧眾駐紮的那處營地篝火寥寥,勾勒出起伏的帳篷輪廓和來往的人影。
自啟程以來,他在路上總是很忙碌,除卻講經的時辰,她幾乎從未見到過他,亦不曾主動去尋。
尤其入夜,她去往自己的馬車,而他前往營地最中間,離得不遠,卻因隔了幾座帳篷,燈火闌珊間,彷彿兩個世界。
日日守著這樣的距離,就像守著心中的楚河漢界,不越雷池,不予奢望。
而今日,長風銀河之下,她衣擺獵獵,逆風而行,踏過每一寸過往不曾踏足的距離,穿過眾多僧帳,向那處而去。
他卻不在。阿瓊尋了一圈,連比丘尼明覺的身影都未曾瞧見。如此不同尋常,讓她的腳步不由多了幾分急切。
慌忙攔住一個路過的僧人,聲線有些發抖,“這位師父,可曾見過聖僧?”
僧人目不斜視,雙手合十,“女施主不妨往北去尋,比丘尼法師應當知曉一二。”
匆匆道謝,她提著裙擺,幾乎跑了起來。
北面臨山,周遭荒漠戈壁,並無幾座駐紮的帳篷,還好月色算得上明瑩,她還望得清前路。
路的盡頭,隱隱有幾個人影,分辨不太清,可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忽然,一柄戒刀突兀擋在面前,阿瓊險些撞上去,驚出一身冷汗。
一個高大的武僧現身,怒目圓睜,“此路不可再向前。”
阿瓊心彷彿都要從胸口裡跳出來,勉力抑住不穩的喘息,問僧人:“師父,聖僧可在前面,他可安好?”
武僧鐵面:“與施主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