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搖頭,眉目稍垂,苦惱道:“我都已說了教不了他了,他還是每日皆來,我,我……”
少年尚且單薄的身姿,純淨熱烈的眼眸,每拒絕一回,阿瓊心裡便要難受許久。
“若不忍,不如應下。”
阿瓊訝然抬眸,“聖僧?”
相曜嗓音溫和包容,單單立在這裡,便有種自然而堅定的力量。
“若你不介意他的身份,便只需考慮自己的心。”
阿瓊抿唇。
她的心……
自從知曉皇甫氏近千年的過往,她,便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而他,就在她面前。
不由上前一步,在他微怔的眸中,頭一回,毫不遮掩地露出滿目依戀,鄭重得,如同仰望生命。
“聖僧,想我應他嗎?”
相曜一瞬,捏緊佛珠。
類似如此的疑問,他不知答過多少,此刻,忽然一句也說不出。
從無一人,不道應該,只問他想。
旁人只問佛,她問的,卻是他。
而他,身為佛子,從來無我。
於是他笑笑,“這個答案,只在施主自己心中。”
卻不知,這個回答本身,與任何一句佛理,都無牽連。
阿瓊頃刻間心中微酸,像是行路途中,不留意踩空了一小步,心如落英卷邊,不受控地蜷起。
卻,唇角牽起,滿目溫柔地應。
“好。”
餘音繞在心底,盤繞成繭,如悄然握住一縷跨越遠江的落日餘暉。
餘暉落作月影,爬上不息流淌的江瀾,遊魚般湧過一寸寸浸潤的歲月。
阿瓊並未應下收徒之言,只是在殷姬再來時,用至多一刻鐘的時間,用聖僧教她的,答他的問。
西行的日子愈長,沿途見過的風景愈多,學與教的時日久了,便越認知到,何為人世間。
比丘尼望著山丘下炊煙嫋嫋的小村落,眸中複雜而哀傷,“殷莫這個殺千刀的皇帝,年輕的時候,其實也勉強稱得上明君,不然,老國師也不會選他。”
“只是,人都會變,何況是手握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呢。”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算得上聰明。”
“他知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知曉天下人的財富越多,他的權勢才能越大,所以,他從不做竭澤而漁之事。”
“但,他太看重皇甫氏了。”
“國師本無實權,是他為報老國師的恩情,主動放權,才給了本就欲壑難填的皇甫氏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