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瓊仰頭看著天,墨發濕得淩亂不堪,裹滿破碎嫁衣遮擋不住的身軀。
雨越沖刷,身便越輕,她漸漸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
赤足踉蹌,空蕩的街巷裡,每一步,都是一個血印。
她找了好久好久,怎麼也找不到。
她分明記得,她記得的,在這裡,阿荼,是陪著她的。
為什麼,找不到啊,為什麼啊……
步子越來越慢,幾次跌落,狼狽不堪。
可從未停下。
模糊的眼裡,終於有了隱隱約約的光亮,光亮裡,傳來恢弘的誦經聲。
裹著,濃鬱溫和的檀香。
腳步倏然停下,身子不可抑制地顫起來。
終於憶起,漫天紫雷下,他踏破風雨而來,高大宏雅的身軀前,是……是阿荼躺在雨中,失了生機的,慘白的,
屍首。
她伏首在地,親口,乞求聖僧,為阿荼超度。
火光迎著天水,映滿天際,梵語鴻音托起魂靈,歸還阿荼心心念唸的家。
是啊,阿荼,已經死了啊。
死了。
是,為她,而死。
她早便沒有家了,早就,沒有人等她還家了……
痛到極致,只剩下空。
空蕩蕩的,感知不到邊界,也控制不了軀殼。
成了一團灰燼,陽光落在身上,焚作飛煙。
可光那麼暖,暖得將她攏起,一點點拼湊。
像記憶裡,剋制發顫的擁抱。
“聖僧……”
她喃喃出兩個字,痛與渴求,在身體裡爬滿每一個角落,呼之欲出。
“施主,施主?”
年少的音色在耳邊跳躍,一併還有馬車搖搖晃晃行路的聲音。
光有些刺眼,她掙紮了許久,才睜開眼。
入目是明覺大大的笑臉,眼眶卻紅著,“施主你終於醒了!我這就去告訴師父和法師!”
阿瓊沒有動,下頜埋在被衾裡,眸子雖睜開了,卻空空如也,連光也映不入半分。
直到,餘光裡漫進他的身影。
視線挪過去,許多關心的話環繞著,阿瓊慢慢地反應過來,心底湧出濃濃的愧疚,想支撐自己爬起來,想說些抱歉的話。
可身子卻虛弱得厲害,莫說動了,心緒一起伏,眼前便一陣黑霧,氣息虛軟急促,胸口一陣悶痛。
還是被他按住,溫暖的大掌隔著被褥,言語安穩:“施主莫急,大病初癒,總要將養幾日。”
視線再清晰時,比丘尼和明覺已經走了,身邊只餘他。
阿瓊向他彎彎唇角,未語,淚先流。
眼尾一抹溫熱,沾濕了他的指梢。
聽他道:“舟車勞頓,一路並無他事,明日起,貧僧來為施主講經。”
阿瓊很艱難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