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起身,深深拱手離去。
背影筆直,嶙峋之下,如與天地為敵。
漸漸遠了,化作一抹若有若無的影子,阿瓊望著,眼前依舊是他幾分傷心、幾分倔強的眼神,怎麼也揮散不去。
“施主可是後悔了?”
阿瓊收回眼神,看向聖僧,卻被燙到般,稍稍下移,有些混亂地答:“沒,沒有,我,我本來也不想收徒的。”
相曜眼中,是她稍垂的柔弱頸項,是蔓延至耳根、粉雪般的紅暈。
神色未動,眼神卻剋制地挪開。
他與她的距離,甚至比尋常與信徒交談時,都遠得多。
真正站在他身前,被他身上飄過來的檀香環繞,阿瓊無法不去想那一日。
無法不去想滿目梵語經文下,他不斷滴下的熱汗,還有,身體相觸時,那極度壓抑卻剋制不出的微顫……
相曜的指稍壓著的那串佛珠,久久未動。
開口時,眸光如一地平和,溫暖包容。
“施主莫怕,萬事循心便可。”
阿瓊嗯了一聲,輕輕點頭。
鬢邊發絲貼過額稍,有些癢,阿瓊剋制著未動。
清風拂過,餘暉漸黯,她不知自己在等什麼,只想久一些,再久一些。
如草木仰望春雨盛陽。
無論外界如何,無論多少苦難,起碼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安寧虔誠。
最後一支魂火也被收入囊袋,僧人來稟,相曜低聲囑託,阿瓊在他看向她時,眉眼稍彎。
“聖僧先回,我還需去見一人。”
相曜聞言:“是往何處?”
阿瓊目光望向不遠的那處酒樓。
毗鄰盼君樓,是從前達官貴人除盼君樓外,最愛的去處。
繾夢寥寥幾言,她尚且不知這座酒樓喚何名。
相曜瞭然,“如此,貧僧可與施主同往。”
阿瓊歪頭。
相曜眸中不由含了些許笑意,“正巧也有人想在此處,見貧僧一面。”
他身在前,她稍落後半步。
並肩的距離比面對面時近許多,他的僧袍偶爾會挨過她的裙裾,很快離去,阿瓊保持著這樣的距離,眼裡看著路,心神卻被餘光佔據。
金烏西沉,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長到街道盡頭,在最遙遠的地方,邊緣相融。
絢爛的霞光落滿人間,擁抱環繞,瑰麗朦朧。
彷彿那個即將到來、殘忍的真相,也因此化作柔和的微雨,相伴纏綿。
往日吵嚷熱鬧的酒樓今日空無一人,一前一後跨入,沿著西南角的樓梯向上,與聖僧分別。
茶香彌漫,融著她熟悉的那縷薰香,增了幾分清新之意。
越靠近那扇門,便越濃。
阿瓊心如止水,手抬起,停了幾息,將門一把推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