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色,便是褪去衣衫嗎?
阿瓊輕聲問出了口。
比丘尼難得語塞,哽了一會兒,索性從頭講起。
欲,由心生。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一切所在,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需不執不住,方能守住佛心。
聖僧相曜,乃天生佛子,自生來便是一顆玲瓏佛心。
可世間陰陽相生,佛魔一體,最難的,便是守心……
“守心,不執,不住……”
窗欞邊的光斑駁朦朧,爬過景天墜飄蕩的流蘇,映在阿瓊有些蒼白的面容上。
佛語字字玄妙,每一言背後,都有許多複雜的道理,從前,阿瓊聽得再多,也只是懵懂。
可若關於他,一切都不同。
曾經,魅語饞言壓著她的嬌吟,在耳邊蠱惑。
若有若無地,撫過顫慄的肌膚。
道,這世間萬事萬物,最最上乘,便是以心奴人。
奪了心,他的一切,便都是你的。更何況,區區自由呢?
奪心,守心……
阿瓊呢喃著,心底深處,不受控制地,漫延上一股寒意。
越來越深,濃若九幽寒泉,將靈魂與血脈攪作一團,冰封,沖碎,血肉模糊。
手撐上榻,呼吸驟然急促,淩亂得不成樣子。
薄削若蝶的肩胛發顫,唇上血色盡褪。
澄澈的眼眸中,頭一回,被慌亂與恐懼吞噬了個徹底。
如果,從一開始,便都是錯的呢?
從一開始,她最相信的,便都是,騙她的呢?
腦海中,混沌的亂流決堤,一會兒是施暴者尖厲嘲諷的質問,大笑不止。
【……裝什麼呢,與盼君樓的妓子走得那般近,難不成,還是良家子不成?】
一會兒,溫和宏雅的聲線如定海神針,堅定和緩地,將破碎的神魂撈起。
【……世間,惡人做下業障,從不是無辜者之錯。】
一瞬,輕蔑貪婪牢駐心的兩岸,眼神與言語如鋒利的刀,將血肉之軀一片一片割落,切齒獰笑間,挫骨揚灰。
【你知道,什麼,是妓子嗎?】
一瞬,他掌心的灼熱包裹住整顆不安的心,唇邊弧度莞爾,包容的話語,如暮雨溫柔落下的擁抱。
【萬法唯心造,諸相由心生。不必憂他人因果,更不必疑己之對錯。】
可她的眼中,那雙俯瞰世人的佛眸,卻一點一點,被觸目驚心的血色覆蓋……
腕上青紫的指痕,刀劍一般,狠狠刺入心扉。
如同刑場之上,與她血脈相連的生身母親,遍體雍華珠光,三言兩語,便讓她受千夫所指,讓萬千民眾,恨不能嗜血啖肉。
……高高在上的帝王、瘋魔般的百姓、瓢潑大雨、紫電急雷……一切一切的喧囂,終化作她懷中,阿荼青白失力、砸入泥汙的手。
那麼安靜。
安靜得,讓天地一瞬空茫,色彩盡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