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走進,蹲身,細嫩的素手撫上粗糲的書簡,拿起一冊,一點一點,慢慢展開。
竟是,關於情愛。
書寫者絕情斷愛、萬念俱灰遁入空門,信奉存天理滅人慾,洋洋灑灑,憤世嫉俗,筆鋒如刀刻。
而他的筆跡,溫和宏雅,並無勸誡,只有對世事的悲憫。
唯願安好,再無心殤。
阿瓊凝視著那寥寥幾言,久久未動。
從前比丘尼勸解時,不可說亦不敢思的心念裡,曾怕他介意她心中的恨。
可現在,她已經知道了。
他這般望著世間,悲歡離合、愛恨嗔痴,在他眼中,從不是錯。
是造化弄人,是上蒼辜負,才讓人世間諸多苦難,才有妻離子散、血流成河。
佛渡人,是放下,是為己,是希望,終有一日,生而極樂。
這便是他。
這,就是他。
也,只有他。
阿瓊用手背去拭下頜的淚,卻碰到了一方手帕,淚眼望去,望進比丘尼的眸中。
那麼複雜,有憐惜、不忍、哀傷……更多的,她已讀不出了。
“阿瓊。”
比丘尼喚她,未以施主之稱。
“可佛子,亦是人。是人,便有私慾。”
“佛家以清規戒律約束僧人,卻約束不了佛子,約束他的……”
……
是,色慾嗔痴,世間真情。
……
前一夜。
清風朗月,薄雲如霧,繚繞心扉。
月華映地,僧人一襲月白僧袍,輕裹袈裟,緩緩轉身,合十一禮,“師叔。”
比丘尼看著他,神色平靜,“是為她而來?”
相曜沒有點頭,亦沒有否認,眸光溫和,“勞煩您了。”
“她的身子已無礙,佛子,又要勞煩什麼呢?”
相曜莞爾,“勞煩師叔行心之所欲,教導,或,渡想渡之人。”
比丘尼默然良久。
“為何不親自開口?”
相曜只是一禮,神色未變,“若師叔不想,我便……”
“不必。”
比丘尼道,“我去便是。”
頓了下,反應過來,頗為無言地瞪相曜一眼,“愛激人話上頭,倒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相曜笑。
只是神情深處,隱隱藏了幾分,本不應有的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