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臂攬過她,長久到幾乎亙古的擁抱,緊密得發痛。
好像這世上,終於,再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開。
就這樣,讓這一生,落下帷幕。
相曜感到自己被她抱緊,感到她哭得渾身顫抖,悲泣天地同哀。
看到她抱著自己,就這樣,枯坐了整整三日三夜。
看到哪怕金冠華裳,哪怕錦繡雍容,也擋不住她的枯萎衰敗。
曾經,世人皆道,皇甫氏少師有盛華傾國之貌,可現在,那麼那麼快,她就幾乎已經,不成模樣了……
是大周新登基的天子以國相求,才讓這扇緊閉了多日的殿門開啟。
爾後經年,在夢中幻化作彈指一瞬,他再觸碰到她,是在大周最高的觀星臺之上。
大周盛世,吏治清明,繁華輝耀。
已沒有人還會在意,供在宮中昭煌佛塔之上的那一具佛骨,曾以身獻祭,結束了十幾年不休的天下烽煙、血海瘡痍。
相曜感到指梢輕柔撫過他的身,滿懷刻骨的愛意,將他捏在掌心,放在心口。
大雪紛飛,她回眸,滿頭華發似瓊月。
眸光溫柔,看著自己精心培養的大周天子滿面淚痕,聲線顫抖,又不敢靠近。
緩聲開口時,如每一回的教導,耐心包容,不疾不徐。
可又,那麼那麼痛。
“吾此一生,只心悅一人,吾將他從佛前引至凡塵,可他,卻因吾而死。”
相曜伸出手,想觸碰什麼,卻化作一縷光,從她身側穿過。
看著她後退一步,目光懸在虛空,柔軟得讓人心痛。
當年的少年天子已至中年,蓄了胡須,龍袍盛冕尊貴無雙,可此刻看著她的樣子,卻像個孩子。
顧不得什麼帝王體面,哭著,求老師,莫要丟下自己。
她沒有回答。
他看到她輕輕笑了,緩緩張開雙臂。
雪滑下鎏金嵌鳳的玉冠,落在血赤錦羽的逶迤裙裾,風揚起,盛妝點額,明媚耀目,如那一年初見時,她鮮紅的嫁衣。
她向後仰身,那麼輕巧、又堅定地,一躍而下。
蒼穹滿目,她伸手向上,如若撫摸著一人的面龐,眷戀思念,不勝歡喜。
好像終於終於,奔赴歸宿,不再飄零。
相曜渾身一顫,猝然睜眸。
掌下緊緊攥著皓腕,像,終於抓住那個一躍而下的身影。
眸中血色如淵,喘息壓抑剋制,卻依舊濃勝北國最烈的酒,幾欲成魔。
好久,好久。
阿瓊悶哼一聲,簌簌輕顫。
他的觸碰在身體裡點燃了一把火,剎那燎原,將理智燒作灰燼,她本能地忍,卻怎麼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