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閉雙眸,雙手合十,心淨而空,好似什麼都不曾相求,又好似,求了太多太多。
直到夜深,霜月穿過婆娑樹影,在她身前斑駁一片。
從蒲團上掙紮許久才站起身,蹣跚走過恢弘的大殿,扶著門框跨過檻間時,抬眸,怔然。
“……明,覺?”
月輝落在她只透出些微血色的唇瓣,似銀紗輕撫、憐惜。
素裳木簪,若九仙落塵。
明覺一股腦兒將抱著的包裹塞到她懷裡,匆匆一句“不是我要來,是師父要我給你的”,便轉身奔入夜色。
未長成的背影雖然細瘦,卻已有幾分嶙峋之意。
少年僧人,雖見世事,卻不曾有多少苦難落於己身,總是懷揣真誠,心存不忍。
阿瓊的心,隨包裹入懷,重重一顫。
卻沒有第一時間開啟,緊緊抱住,忍耐著腿上的痛楚,自大殿,一步步回了小院。
中間幾番停下歇息,略微急促的喘息聲響在耳邊,發著顫。
……
阿瓊,怎麼這般不聽話。
手攥緊輕衾,烈烈夏日裡,她身熱更勝自欞窗傾灑的日暉。
軟骨細鞭落在身上,劇烈的痛演變成刻骨的慾望纏繞、束縛,卻沒有在如雪的肌膚上留下絲毫痕跡。
她想掙紮,逃離,可半點動彈不得,連顫抖也不被允許。
幾乎快要被逼瘋。
我說過多少回,不能讓自己的身子有絲毫損傷,哪怕是一縷發絲。你看,這是什麼!
哭泣,求饒,她喚著師父,喚著繾夢,說盡了服軟的話,淚融入如漿的汗水,但怎麼,都不行。
前所未有地絕望。
那,是她頭一次,想到死亡。
睜大的眼眸滿是空洞,瞳孔發灰,偏偏能清晰感受到身體裡每一絲,尖銳到能刺穿魂靈的痛與快。
最後的最後,身子不受控地久久痙攣,喉嚨裡發出連自己都不識得的喑啞呻吟。
好似……一枚柔嫩花瓣,還來不及綻放便被狠狠掰下,重重碾落成泥,連自己自哪個枝頭飄落,都不記得了。
走之前,繾夢撫著她的發,勸解的聲音裡,帶著些微哽咽。
阿荼只是奴婢,你幫她,可以。但,千不應萬不應,為此弄傷自己。
你這樣,會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的。
她聽見了,卻已經連應聲的話,都說不出。
也……不會說了。
……
睜開眼好久,阿瓊才遲滯地意識到,自己是做了夢。
這個世上哪裡還有阿荼,她也根本再不用,瞞著阿荼自己曾因她受罰的事。
可起身時看到膝上的傷,怔了怔,忽然意識到,還是……有的。
拿出昨日開啟包裹後被自己放至一旁傷藥,敷過熱帕子,忍著疼,將藥揉入肌理,散開淤青。
往日這樣的事,都是阿荼幫她。
繾夢不許她受傷,哪怕是很小的劃傷都不許。
可人在世上,不出門大傷或許可以小心避免,小磕小碰卻沒那麼容易。
阿荼和她,總是要想盡辦法,不讓繾夢發現。
為此,多大的苦頭她都吃過,痛成了習慣,便不覺得有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