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吻!郝紫晴敢賭誓,他臉上的表情騙不了她,就像當初從花心撈起項瞳時項大哥項大嫂吻他的那種神情——憐愛裡帶些酸楚,以及無限的祝願。
真的是吻吧?中邪了?郝紫晴覺得自己快要發狂了。因為他吻簫致意後也根本沒有要吹奏的意思,重又放低,仰頭朗聲道:“夢斷裳霓,幾多新衣濕舊淚;思續羽衣,半具殘霓繡新菊。俱往矣,碎雲陰天伴靈騎。總不孤單者,不如歸去兮,西歸去。”
看來他是非要“語不驚人死不休了”,郝紫晴跟著秦珏心裡默唸著,一邊又逼著自己吐槽他,只因為自己心裡也忽然變得酸楚起來。尤其最後那震蕩在陰天雲空的“不如歸去兮,兮歸去”,若要歸去,我又該去哪兒呢?
“歸去”二字,猶在空中飄蕩,秦珏已將長簫豎起,半眯金眼,吻簫為腑,顫指為唇,吐氣唱了起來。“嗚嗚……”簫音勝似朗朗之聲,開始講述夢裡舊淚。
……
今日註定是個不平凡的日子!不管新來的鬼客還是一直心情激蕩不願離去的舊客,在坐立不安漫長等待後,終於再次聽到秦公子的聲音。就算只是朗讀,也是十爪撓心,喜不自勝。而真正等到簫聲響起,便全都定在了當場。
執手者執著不放,舉杯者仍然揚起;跟著誦讀者“咕嘟”嚥下口水,已然動情者則緩緩閉上了眼睛;又有嗓門大者被性急鬼迅速撲倒,急往南邊跑的被斯文鬼拉住噓停;不敢相信者輕拍自己的鬼臉,得償所願者則躡手躡腳地手舞足蹈;只有那臨牆的“鬼牆”一如既往的愈搭愈高,他們才是最堅定的支持者。
望著廣場內外混亂得可笑又安靜得很吵的場面,項瞳心裡酸溜溜的。那慌慌張張尋找陰暗角落的新鬼,你們躲起來幹嘛,你們就篤定了不會失望嗎?可是連我都有一刻沒信任玉弟的呢!
項瞳沒有親耳聽過玉弟得以揚名的“單孔撫簫引鬼淚”,雖然對沸沸揚揚的傳聞深信不疑,但仍忍不住望向玲妹妹旁邊的豐將惜弱。
幾桌最熟的都聚攏一起,而豐將惜弱依然一臉淡然、看不岀喜怒。她已經安靜了很久,總是何可人擋在她前面,絮叨著替她答話。這次又是何可人作震驚狀嘶啞道:“鬼簫合一了麼?”
“麼”字尚在嘴邊,倪紅裳已“啊”的一聲指向東面鬼牆。鬼牆正在搖晃,有鬼掉下來,轉眼又整片矮了下去,形如被酸澆淋後的青石。
是酸!舊淚濕新衣的酸,新菊繡殘霓的酸。
是酸,簫聲如酸!
酸,真是種不講理的東西。初觸時倒牙跳腳、直擊心扉;卻不會要你的命,反而讓你對微微不適感到上癮。如果你沉迷就別想擺脫,因為它早已滲進了你的骨子裡。
時高時低的“嗚嗚”簫聲,更是如此。任你一吐一息都能讓它變得斷斷續續、聽不真切,它卻偏偏能頑皮地縈繞你的耳畔。你要趕它,它就跳到你的腳底,粘著你;你抬腳想扯它,它幹脆鑽進你的血液裡,跌宕融合,讓你體溫激增、毛發張立。而你毛孔張立,便又有更多的它鑽進你的身體裡。從微小彙聚,到發酵變成微酸,再慢慢增強愈來愈酸。直至酸得你倒牙;酸得你鼻癢;酸得你眼眶發紅;酸得你站也站不住,走也走不動;酸得你只能輕輕地飄,飄蕩在酸澀的“嗚嗚”簫聲裡,飄蕩在“嗚嗚”泣語的思緒情海裡。
要落淚了麼,要再次沉淪了麼?
項瞳緊握著寇沛玲的手,往那些動情的鬼看去,心裡一邊唸叨:“加油,玉弟,才只有幾個,加油,多一些,再多一些。”
寇沛玲有些傷感,卻遠沒到傷心落淚的地步。像她們這樣的原住民,自然沒有陽世來鬼經歷了兩世才有的生死離別和感悟,所以她勉強笑道:“瞳哥哥,以後我也陪玉弟一起玩吧。”
項瞳點點頭,又抬頭往華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