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得遲了,收屍人已經把數十具破體殘屍都收走了。
我恍然當年的我卻是早走一步,血腥慘烈的現場,我自不願意多逗留。
她卻是在我後腳到來。一步的距離,若是我遲這一步再走,會是我與她早一步見面的變數。
皮皮的前世,模樣倒是別無二致。只她在現世十七八歲的年紀那時,卻不是眼前少女的氣質。
作朝代女兒家穿著打扮的她,竟好一番古時人家千金小姐的婉約氣度,身段玲瓏如玉,纖巧但卻非弱柳。
我在這少女身上看到婉約,便恍若在皮皮身上看到婉約。
我有點受驚。自打我認識皮皮,我未曾見過這小妞穿一次裙子。倒不是說她像男人,只是她也不怎麼像女人就是了。
眼下的皮皮,不,我該怎麼稱呼她?她身上是巨大的悲慟籠罩著。
我忽地感到不大舒服,對自己。
我蹙眉碰碰身邊的狐貍,問:“皮皮的前世叫什麼?”
狐貍說:“莊之瑤。”
我緩緩默唸一遍這個名字,少頃,猛地扭頭看狐貍。
原來,是這樣的關系。
當年的那件所謂謀逆案子,為首兩家人的其中一家,正是莊姓。
我緩緩把視線轉回莊之瑤身上,她當年既是莊家人,可顯然是從中倖免於難的。我後來能與她相見,是狐貍救的她嗎?
我的不少疑問,看來都得由狐貍給出解答。
少女在巷道口外距離廣場兩三步的地方,木然無色站了許久。
我沒有辦法確切形容她面上表情,許是寒冬的霜汽在她面上留下的一片濕,又或者是她策馬趕來的路上哭過,我不得而知。
她的面部表情是如此的簡單又複雜,似有又似無,似悲慟無形又似空白無色,似扭曲抽搐又似平靜極致。
她沒有辦法以慘叫或者痛哭表現她的心情,就如現世的皮皮總是不曉得該怎麼笑或者該怎麼哭。
良久後,她像個失去所有生機活力的遲暮老人,遲鈍而艱難地拖著兩只腳,搖搖晃晃幾下踉蹌走上前,撲通一聲跪倒在那大片血淌的地面上。
血水弄汙她的裙子。
她抱著自己的身子低頭伏身縮成一團,用力的拼命的,縮成小小一團,再小再小。雙手如此兇狠抓住自己臂膀,泛白的手指彷彿要勒進骨肉裡去。
她顫聲抖音從喉嚨深處發出悲鳴:“二叔,三叔,四叔……小傑、阿鴻……”
她啞聲一個一個喊著自己的親人,泣血熱淚,終滾滾落下,一顆一顆,碩大如珠,啪嗒啪嗒砸在地面的血水裡,痛不能自已。
我胸口處不舒服的感覺越加強烈。
我蹙眉,手捂上去:“狐貍,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我縱有情緒,亦從不強烈,眼下的身體卻不像自己的了。
狐貍淡淡答道:“你是進入她的記憶裡面,也就相當用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一切,看她所看,想她所想。當然了,你是個死人,所以要完全的感同身受,卻是不能的。”
頓一頓,他對我作一番上下掃視,差強人意:“看你那反應,也不錯了,多少還是有點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