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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2)
當年我在大熊的寨子與他道別後,晃悠悠一路從大西北遊山玩水來到江南水鄉地。先入的杭州,後到相鄰的湖州,每日玩樂忘乎所以。
但不尋常的是,當時我在倆城裡,所到之處,卻總覺氛圍凝重。山水秀麗的蘇杭天堂,籠罩著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緊張,甚至是瑟抖。
託我敏感的耳朵,幾番探聽下,我從那些小心翼翼私下議論的聲音中梳理出他們這地方正發生一件株連的殺頭大事。
據說,他們此地有人行謀逆之事,為首者正是他們地方上的文人名士之流,牽連眾多,四下人心無不惶惶駭然。
所謂犯者的罪行,卻是說那些個文人弄了一本書,書裡用了些大逆不道的語句。只僅僅因此,那些個文人以及但凡與之有關系的,內裡家人族人,外至賣書的買書的、刻字印刷的等等以及當地部分官吏,無一不被抓捕判罪。
案子轟轟烈烈鬧了許久,舉國聞名,我到達江南時案子已是到尾音。除去數不勝數要充軍為奴為苦力的,其餘一律被判死刑的犯人不日就要在一個叫弼教坊的地方執行處決。
我一點不愛看人被殺頭,那件案子的人也並沒有罪。
那些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時代,平民老百姓的性命便更不值一提了。皇權專制這個東西,有時候和下邊人是否犯罪是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的,它有時候真正無法無天的恰恰是上邊人。
上邊人高興了可以砍砍下邊人腦袋,不高興了也可以砍砍下邊人腦袋。
但是,我對這等天理不管的暴行確然也無能為力。
行刑那天,不知為何,我後來還是去到了那個叫弼教坊的地方。
我那天看到的情形便是狐貍如今再讓我看到的。
我活了這般的長久,但實實在在算不得一個勇敢的人。我極是容易忘記我的過往,好的,與不好的。
刑場的慘絕人寰號叫已經停止,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一場場境再現,可滿地流淌的人血依舊鮮豔嫣紅,逼得我眼下隱隱發疼。
良久,我輕聲說:“你當時隱身在哪呢?”
狐貍說:“就在你旁邊。”
我默了半響:“你帶我看這個,皮皮他們的前世與這案子有關是嗎?這是誰的記憶了?”
狐貍上前與我並肩站,目視前方:“下面你看到的是皮皮的記憶。”
充斥在我身體的感受剎那完全不同,驟然間,似有一股外來的力量注入我的軀殼代替了我,但又似是我進入另外一具軀殼獲得別人對外界的感知。
異常急速的馬蹄聲噠噠飛奔而來,寒冬冷風撲在少女臉上,凜冽如刀。
少女騎著馬奔跑得如此的快,喘籲籲撥出的白氣轉瞬消彌無形。
疾馬拐過巷彎,蹄下踩到碎石,側歪的馬身在高速的沖勢下狠狠擺摔出去,她撲通落地卻立即就勢骨碌翻滾半跪穩住身體,後腳蹬而發力躍起,一絲不歇往前疾奔。
那樣迫切而焦急、恐懼而動慟的心情,在沖出巷道,在視野豁然開闊的廣場前,瞬息化為世界一片的恍惚空白。
疾速的奔跑下猝然收住腳步,幾乎看不出慣性俯沖。她不但是個練家子,而且是個極好的練家子。
少女直挺挺立在那兒,面冷如霜,眼睛瞪得極大,死死盯著面前只剩一片血染的廣場。